宫纪攀上一截足有半米高的台梯, 一只手按着黄黑相间的间隔条纹,额头抵在防弹玻璃上朝里看。 房间里面晦暗而灰蒙,只有靠墙正对面的金属箱上闪着几格荧蓝的光, 映亮地面上的一截黄色实线。 赫雷斯[1], 宫纪几个小时前才知道这里的人都叫总负责人“赫雷斯”,同兰萨德一样, 这种代号赋予人独特的地位。宫纪早早认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从不去尝试触怒被代号称谓的人。 赫雷斯站在半米高的台阶下面, 背对着宫纪,分别在三个屏幕上输入密码。最后一格密码落下, 一道蓝色的光屏悄无声息地从宫纪头顶流动过去,围拢整个大门。 大门向右边推开, 两道同颜色的光幕, 如同两条梦幻的道路一样, 也在这个时刻贯穿银色天花板。 “很漂亮。”宫纪立在门前抬头说:“外面是不是很难见到像水一样流动的灯光?” 赫雷斯转身的动作顿了半秒, 他温和地问:“什么是外面?你觉得自己在‘内部’吗?” “我不知道。或许我应该见到阳光、月亮和黑色的土壤?”宫纪回答:“兰萨德给我的书里会那样描述。” “进去吧。”赫雷斯又说:“少读一点华而不实的诗歌,外面和这里没有什么不同。” 赫雷斯说话时, 宫纪注意到了门框边的三个符号——近几天, 她完全是通过摄入各种各样的符号, 来判断自己的处境。 黄黑相间的条纹代表危险警告,红色三角形实线内的红色感叹号也代表危险警告, 那最下面黑色的乌鸦符号是什么意思? 那只乌鸦被镌刻在红色三角感叹号下方, 随着灯光亮起, 它张牙舞爪地,像是要舒展骨骼活过来一样。 我在哪里见过这只乌鸦吗?她一边想, 一边听话地坐到了靠墙的金属椅上去。 大门关阖, 赫雷斯转头, 看到一个研究员带着兰萨德走了过来。 那个研究员侧眼往兰萨德那边一瞥,快步往前,凑在赫雷斯身边问:“需要为她注射吐真剂吗?” “不需要。”赫雷斯在检查手里的测试量表,他头也不抬地回应道:“我们有最好的神经学专家和最精密的测试仪器,不要把执行部那一套带到我这儿来。” 兰萨德慢悠悠地踱步走近,她挑了挑眉,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那个研究员身上。 屏蔽隔音室的宫纪正在触碰脑电记录仪和刺激装置,她背靠金属墙壁,前方三面玻璃,而兰萨德和赫雷斯站在她的右侧。 朗姆和琴酒总走廊尽头走向屏蔽隔音室时,实验室内的仪器恰好调试完毕。赫雷斯按下遥控器,宫纪正对面的玻璃外突然降落一块环形的投影幕布。 纯白幕布上浮现宫纪的眼瞳。那双眼睛的瞳孔黝黑,灰色虹膜上的花纹纤毫毕现,冷冷注视着下方渺小的人影。 兰萨德早已跑到投影幕布正面,她忍不住后退半步,对她身边的琴酒说:“小纪的虹膜花纹像是我在旧酒瓶里养出来的白色菌落。” 那双巨大的灰色眼睛向下凝视,状如白色菌丝的花纹浮现在收缩的瞳仁周围,兰萨德仿佛看到了一幅神秘恐怖的宇宙图景。 瞳孔随着光线变化逐秒放大收缩,最终稳定下来。 “好了。”赫雷斯将屏蔽隔音室的光源调整完毕,对朗姆遥遥点头。 投影布幕切半面,宫纪的瞳孔半边出现P300正向波。 “我们可以通过瞳孔的放大收缩判断被试者的脑活动。一般来说,人在思考困难问题,进行说谎时瞳孔会扩散。”赫雷斯看向朗姆,“另外,你们还可以通过观察P300波幅值判断0号对刺激内容的反应。” “现在,我们要对0号进行记忆力评估和认知机能测试。”赫雷斯温和宣布。 对宫纪记忆力的评估冗长又枯燥——起码对墙外的朗姆等人来说是这样。宫纪的记忆系统模糊、混乱又无序,尤其与“自然人”相关的记忆简直是一团纠结起来的乱麻,她会将照片里的某个警察同事当做游手好闲的研究生,认为某个随机抽取出来的小学生是拳打CIA脚踢MI6的特工救世主,甚至敢说基安蒂是陪伴她多年的好姐妹。 作出这些判断的时候,她看起来非常认真。 她的外语能力出现了退化,近几年习得的知识也出现了一定的遗忘和错乱。以军备武器为例,辨认经典枪支和典型军备时,她显得游刃有余,而面对最新研发的军备武器,她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最后,赫雷斯放出了一组合成照片。 宫纪有些疲惫了。她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仪器检测她的大脑,红外摄像紧盯她的眼睛,她面前的光屏上,出现一张又一张血淋淋的图片。 一个个身穿警服的陌生人倒在血泊里,这些人有男有女,被割喉、被肢解,身体七零八乱,只有一张脸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以前的我应该认识照片里穿警服的人。宫纪心想:赫雷斯希望我能对这些人的脸产生某些情绪——可惜,现在她对这些人的惨状毫无反应。 照片集的最后,终于出现了身穿常服的人。 那双几乎毫无波动的瞳孔骤然紧缩,脑电波在无声中剧烈地跳动。朗姆等人抬眼注视着出现明显变化的投影幕布。 而玻璃房内的宫纪茫然无措地望着四周。 宫纪的身影在庞然的机器衬托下近乎孱弱。赫雷斯隔着玻璃看了她一眼,低头记录下几个数值: “看来,她对家庭还保有模糊的记忆。” 在一旁观察许久的朗姆问道:“仅限于此吗?” 赫雷斯无奈答道:“目前来说,仅限于此。” 他翻过一页记录表,扶着对讲耳机对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