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父亲遗像流泪,她笨拙地伸出小手帮母亲擦拭眼泪,脆声安慰: “妈,你还有呢。”
一年后,母亲再嫁,周如兰牵着母亲衣角,乖巧地称那个身穿制服、高大严肃的武建设一声“爸”,从此结束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生活。
一年后,妹妹出世,周如兰成为一个称职的姐姐,帮着抱妹妹、学会换尿布,为的是减轻母亲的负担,让她疲惫的身体能够得到恢复。
两年后,刚满月的弟弟来到家里,弟弟身体不好、特别爱哭,整夜整夜地闹腾,母亲那个时候刚刚进入刑事技术中心,工作很忙,家里请了个保姆做饭收拾屋子,但半夜里起来喂奶、哄睡,依然得由母亲亲力亲为。周如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放学就跑到摇篮前哄弟弟玩,只有弟弟白天玩累了,晚上才不会折腾母亲。
妹妹武如欣有点小心眼,总是嫉妒她和母亲关系更亲近,可是妹妹根本就不知道,周如兰对母亲不仅仅是尊重,还有一份外人不理解的体谅与疼惜。
——母亲苗慧真的是太辛苦了!
初婚嫁给爱情,再婚嫁给责任。母亲苗慧之所以再嫁,一是因为拗不过组织关心介绍,二是因为想给周如兰一个完整的家庭。在苗慧看来,女孩子如果失去父亲的庇护,未来将十分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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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慧一步步为武建设铺路,助他仕途顺利,不断高升,可是她却在无尽的家务劳动中艰苦前行,努力提升自己能力,寻求平衡家庭与事业的方法与道路。
帮战友抚养孤儿,好名声都是武建设的,可是做实事的却是苗慧!一个孩子,从襁褓之中便抱到身边,从奶娃娃慢慢养大,需要耗费多少体力、精力,武建设他哪里知道!
苗慧从来不对任何人诉苦,慢慢消化着婚姻中的不满,可是今天晚上,这一切成为一个巨大的讽刺。
幸福的女人,自杀了!贤惠的妻子,不想活了!她死得那么绝决,完全忘记了两个女儿!
周如兰的颤抖,仿佛有传染一样,迅速传染到武如欣身上。武如欣的牙齿开始咯咯抖,她在害怕。
今晚之前,武如欣是个霸道、自私、小气的女孩,见不得别人过得比她好,容不得别人比她强。今晚之后,武如欣忽然发现,妈妈更喜欢姐姐有什么要紧?姐姐比她吏漂亮有什么关系?姐姐的花衣裳比她多又怎么样呢?她只想要妈妈活着!
如果没有了妈妈,爸爸肯定不会再疼爱她,他会把对母亲自杀引发的不满发泄到她身上。
如果没有了妈妈,姐姐也不会再疼爱她,她会黯然离家,再不肯踏入有父亲存在的那个家。
如果没有了妈妈,弟弟还有什么用?他只晓得要吃、要穿、要零花钱,妈妈不在了,他会变成自己的责任。
太可怕了!武如欣越想越怕,抱着姐姐呜咽起来: "姐,姐姐……"
周如兰有些心软。妹妹很少私下里叫自己姐姐,她私底下只叫名字:周如兰、周如兰,还故意把"周"字念得很重,似乎要刻意提醒她,她们不是一个父亲。周如兰姓周,武如欣姓武。
周如兰双手紧捏,借着那握拳的力量,强迫自己的身体离开墙壁,努力站直,双膝微屈,进入战斗状态。
"妈妈,不会有事!"周如兰吐词清晰,既是说给武如欣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武如欣第一次感觉到姐姐的力量,惶恐的心仿佛找到依存之地,她重重点头,重复着周如兰的话: “妈妈,不会有事。”
“叮——”
手术室的灯灭了。周如兰快步上前,急切地等待着手术室的门打开。
武建设的眼睛里也有了一丝焦灼,将一直夹在指尖的香烟收回扁平的不锈钢烟盒里,快速将烟盒放进口袋,大踏步上前,站在手术室门口。
领导一动,所有人都动了起来。乌泱泱的人群再一次聚集起来,把手术室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武如欣以前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但今天母亲还在手术室里挣扎求生,这一群不相干的人却围在这里图表现,觉得很烦。不过她装乖巧装惯了,没有直接表达不满,只扯了扯姐姐的衣角,眼睛里满是委屈。
周如兰抿了抿唇,抬头看向武建设: “爸,能不能让闲杂人靠后一点?”
武建设看了她一眼,双目含威: "这里都是你妈妈的同事、领导,哪一个是闲杂人?"
周如兰被他眼睛一瞪,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子便泄了,泪水滚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下来,转过头去,暗暗咬牙恨自己懦弱。
看到周如兰流泪,武如欣噤若寒蝉,扯着姐姐衣角的手无意识下垂,端端正正放在身体两侧,双眼紧紧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门开了,病床被推出来,医生摘下口罩,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准确找到话语者,对武建设说:“情况暂时稳下来了,不过,一切要看三天后能不能苏醒。”
武建设轻声询问苗慧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