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唯没有听到她爸爸说话,可能是因为醉得太厉害,他连狡辩都没有。
单方面的叫骂声暂停了一会,周唯听到脚步声,咚咚咚离开,又咚咚咚过来。原来是她找来了丈夫的手机,一笔一笔查账。
“周广寅!你这种滚孙玩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打麻将,啊?!今天一天输了六百多!”
她的抽泣声很响,长长的尖锐的一声,像警报一样插.进人脑子:“一万八?!从过年到现在你竟然打麻将输了一万八!挣不了两个钱还输这么多!”
听到这里,周唯差不多理清发生了什么。她不想听了,把被子拉过头顶,闭上眼睛。她蒙头睡觉会做噩梦,但是现在面对的事情没有比噩梦好很多。
睡着
前许愿,希望这次的噩梦温和一点。
第二天八点多醒来,打开房门看到她妈妈坐在客厅,没有去上班。周唯有些惊讶,一时间没有动,站在门边上。
她应该是一夜都没睡,眼神发木,弓腰愣愣地坐着,形容枯槁,脸色蜡黄,一股绝望低迷的情绪笼罩着她。
周唯走近,并没有喊妈,只是坐在她对面。
感觉她又老了,才四十出头,脸上皱纹也不算多,但是眼袋很深,因为常年揉面而骨节粗大的手,就这么垂着。她还穿着那条深蓝色的工作服裤子。
“唯唯。”王青说。
周唯的发质遗传自她,很软,嗯了一声。
周唯已经很久没喊过她妈了,就算有,次数也很少,王青没有意识到,像是揪着救命稻草一样握着她的手。
王青把周广寅不开店光打麻将的事说了一遍,包括几月几日输了八百,又是几月几日输了六百五十块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深深地懊悔着,没有看住他,又让他出去输钱。
声泪俱下,明明不算老的面容却那么的绝望麻木。
周唯不明白。
为什么王青昨天晚上还可以和他们一起吃饭喝酒,在外人面前笑脸相迎。一回家就像变了一个人,把所有笑脸撕下来踩在脚下,对着丈夫吼,对着女儿吼。
周广寅也是,他们总是把最好的态度留给外人,对家人动辄吼骂。周唯不仅要承担女儿这个角色,有时还要兼职出气筒。好让他们在外面受了气,回家撒在女儿身上。
周唯一开始不懂,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只是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比如茶几上的抽纸用光了她没有及时拿一包新的,就会招来王青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我辛辛苦苦挣钱养你供你上学,你连包纸都不拿,要你有什么用?懒死你算了!”
不懂的时候不会顶嘴,懂了以后更加不会,周唯只是默默的。等委屈积攒得足够多了,晚上睡觉躺进被子里她就偷偷哭一会。
等哭的也多了,周唯像是把她所有的软弱无能、对父母的依恋一并哭干了。她丧失了大部分的同理心。
面对母亲夹着骂声的哭诉,理性上来讲应该给她一个拥抱,好好地安慰她,毕竟是一家人。
但是周唯语气平淡地说:“你要离婚吗?”
这一句话像一个中止键,将一切声音和动作都停住,唯独周广寅的呼噜声惊天动地。王青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
周唯说:“那你为什么不离婚呢?”
王青面上露出犹豫,周唯知道她不会离婚,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我去刷牙了。”
周唯没有留在家里,洗漱完后出门,上了最先来的公交车,随便它到哪里,下车,然后跟着导航走去爷爷家。
爷爷跟她讲,他拉下脸才为她求来了去谢家学习的机会,一定要好好学习,知恩图报,不能被大城市的繁华迷了眼,更不能比吃比穿。话虽这样说,走之前还是塞给她五百块钱,怕她受委屈。
周唯点头说好,怕自己忍不住哭,匆匆转身,声音里有一丝哽咽。
她不想回家,但是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一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路过附近的初中,那里有便利店。
周唯进去买了一包烟,一只打火机。
出来的时候外面起了一阵风,带起细碎的风铃声,循声望去原来是便利店屋檐下挂了一串风铃。怎么到处都挂风铃。
周唯不禁笑笑,想到谢易初。
心情从低谷往上走。
抬手挡风,点了支烟含着,烟雾入口是软绵绵的微甜,感觉还行。她吐着烟雾,慢慢平静下来,似乎连着烦扰一起吐出去。
过了一会心情好多了。
周唯站在街边,并起双脚,前后踮着脚玩。一只手夹烟,一只手插.进外套口袋,深吸一口气,听到对面突然喊:“周唯!”
周唯抬头。
是个女生,看着她走过来。周唯觉得眼熟,大概是同学。至于是哪里的同学,什么时候的同学,想不起来了。
于是只是笑笑,温柔而疏离。
女生凑过来,见她抽烟,很惊奇,也像被震住了,吞吞吐吐了一会才说:“我听说你去省会的那个很有名的南临七中读高中啦?”
周唯笑,并不说话,抿了一口烟,慢慢地往外呵气。
女生更瞪大眼。
初中谁没听过周唯的大名?次次年级第一,断档甩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