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易初只跟她说,他在1C口。至于1C的哪个口,东西南北中,外环还是里头,一概不知。
晚上五点到六点间门,加之周日,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地铁连通商场的一条街,这里灯火通明,两侧商铺卖东西,遇到新店开业,排队的人拐过一个弯再排回来。周唯说着抱歉,从人群中挤出来,登上自动扶梯。
扶梯一级级地往上走,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璀璨明亮的灯光把通道照得成一条亮黄色的色带。自动扶梯登到顶,亮黄色逐渐远去,头上是深黑色的夜空。
前面人头攒动,于是慢下来等待通行。
商场呈中心回廊式,经常放一些和缓的轻音乐,这时候突然掺杂进来几个不协调的试音。前面的人抬头,周唯听到一句好像有人弹钢琴。
一楼中心经常承接小型商演,在这听到钢琴声并不稀奇。
风有点冷,周唯抬手拢了拢领口。
紧接着钢琴声没了,切进来一段前奏,鼓点特别重,正是之前那段钢琴声。
轮到她推门进去,略哑的嗓音跟着主段旋律响起的瞬间门,“哇!”惊叹声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整齐得仿佛提前演练过。商场不比空旷的场地,自带回声,再加上人多,效果简直炸场。
周唯冷不丁被挤到了边上,又是孤身一人,没个朋友扶一把,跌绊着撞到墙边。她低着头,完完全全出神,停了一会才想起来去揉一揉撞疼的肩膀。
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
外面冷,甫一进来,接触到暖和的环境,脸开始发烫。周唯抿了下唇,往脸上扇风,感觉透不过气来,干脆用冰凉的手背贴着脸颊降温,站在角落看外面进来的人不断被吸引着往内环走。
前奏继续。
她的英语听力只够应付高考,一首英文歌从头听到尾,只听明白开头第一句结尾词是crazylove.
疯狂的爱。
crazy的其他意思:发疯的、神经病的、疯癫的、不理智的。
谢易初展现得淋漓尽致。
周唯原想等结束,换一个地方见。却听见他冷淡中带着点喘的声音,通过广播响彻整栋大楼:“我知道你在这里,别想着躲我。”
“要么你来见我,要么我不停。你选一个。”
他让她选一个,实际上压根没有给第一个选项。
周唯第一次觉得咬字清晰也算缺点,他背后嘈杂得要命,哪怕看不见现场,通过广播也能猜到他那边一定围了很多人,各种欢呼起哄声,可偏偏他说的话再清楚不过。
谢易初散漫地坐在高台边,一条腿搭在台下,另一条腿屈起踩着台子,手握着话筒搭在屈起的那条腿上。外套扔在脚下,黑卫衣黑裤子,穿的不显眼,但是他自己说一句万众瞩目也不为过。
上午这台子有演出,面前的警戒线还没撤,人都拥到跟前,他眯眼一个个扫过去,没有周唯。
“不来是
吧!——”
他反而笑了。
另一端的周唯听到这,起身出去点了支烟。
她现在顾不得别人怎么看她,只想快速冷静下来,背靠星巴克的落地玻璃,手指夹着烟往唇边送,烟雾含着凉丝丝的感觉沁入肺腑,可她感觉不到一丁点的平静,很热。
像是八月份穿着吊带短裤在大太阳底下晒,晒得皮肤滚烫,内心躁动不已。想跑也无处可跑,哪里都是太阳,哪里都是快要把人烤化的热度。
起风了,周唯乌棕色的短发扬起,被吹得乱七八糟,遮到眼睛上,心也乱七八糟。眼睛被头发刺到,忽然紧闭。
等第一遍结束,广播里其他一些声音也传出来:“是表白吗哥们!”
已经有人说他道德绑架了。
……
谢易初置若罔闻。
循环第三遍。
周唯漫无边际地想,重来三遍,她还是只能听懂crazylove.
外面已经全部黑了。
她掐了烟慢慢走进去,呵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奶油味,但这并不能掩盖它是烟的事实。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周唯是一类人,越害怕,面上越强硬,反倒是稳操胜券的事上随心所欲。
谢易初并不记得这是第几遍,还是坐在台上,弓着腰。他眉眼松懈疲倦得很,看着却无一丝狼狈,会让人不禁联想到冬天、暴雨,一些质感生冷的物件。
他头发还没来得及剪,这样低垂着头,头发完全挡住额尖,掉下来几绺,影影绰绰里,目光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神经质。
周唯拎着牛皮纸袋,慢吞吞地走到,眼前的一切远比她想到的还要声势浩大。
如果说在刚踏入新城广场听到的是震耳欲聋,那站在他跟前就是彻底丧失思考能力,有种抛掉脑子,想要跟着人群疯狂尖叫的冲动,声音轰到地皮发抖。前面水泄不通,她进不去内环,往后就是通向不同方位的出口,进退维谷,只好站在连接通道处踮脚张望。
跟周围人一样,她也得高高仰起头才能看到他。周唯忽然发觉,这种熟悉的仰望似乎已经做过无数次。
学校、新城广场临时搭的演出台上,谢易初轻轻松松控场,总是垂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