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原来是这样。
没有哪一个真心疼爱女儿的母亲会让自己的女儿留长发来讨好自己的情人——除非她不爱她。
王青不爱她。
好在都过去了。
周唯见过谢易初以后,就不再执着于王青和周广寅那些吝啬到可怜的爱了。他给予的足够让她溺亡。
周广寅见她发呆,开口唤她名字。
周唯眸光微闪,眨了下眼睛回过神。
周广寅还等着她问新店的事,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从钢铁厂辞职后,他再也没有过稳定工作,早年接点小厂子的零活,打打工度日。后来还是爷爷看不下去,掏出一半养老钱给他开了个烟酒店,也不过勉强赚些生活费,远远达不到开新店的条件。
周唯平静地说:“爸你哪来的钱?”
周广寅一愣,随即神色垮下来:“跟朋友合伙干的呗,什么哪来的钱!”
他嘴里的朋友就是那些狐朋狗友,钱……可能是银行贷款?
不对。周唯转念一想家里没有可供抵押的东西,连现在住的房子都在还贷。脑子里想到什么,她顺势问出来:“是跟朋友借的吗?”
哪知周广寅吼道:“跟朋友借的怎么了?!”
没怎么,周唯嗯了一声,面不改色地说:“那你们签合同了吗?”
“签了!”周广寅愈发恼怒。
“找律师看了吗?”周唯嗓音淡淡。
周广寅勃然变色,拍着桌子大喊:“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我是你爹,轮得到你质问我吗?我和你海叔多少年交情,你个丫头片子你懂什么!”
那应该就是没有了。
周唯继续说:“你最好还是找律师——”
话没说完被厨房走出来的王青打断,骂她一回家就惹人生气。
“你妈说的没错,你一回家就惹人生气!”周广寅擤着鼻子,怒气冲冲地拿起手机往门口走,拖鞋踩得啪嗒啪嗒响。
周唯没说话,看着他摔门而出。
王青:“愣着干啥,过来把碗洗了。”
周唯默然。
***
第一天和往年一样去爷爷家吃团圆饭,给奶奶磕过头,周唯当天回到南临。王青和周广寅以为她开学了,把红包要到手里就没有多管她。
半个月的假期意味着年后很多交易中心正常营业了,她还在放假,周唯按爷爷说的那样在指定日期回来了一趟。
“过年正常来正常走,然后再回来一趟,不要跟你爸爸妈妈讲,回来你就知道了。”
周唯依言照做。
到了家里,爷爷穿着整齐地坐在床边,手里攥着个塑料袋子。一见到她,老迈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唯唯来了啊。”说着递给她一张一百的纸币,叮嘱道:“去,下去拦辆出租车,跟师傅说,咱们要去房地产交易中心。”
“那地方我知道,近的很,要不了十五块钱。你跟师傅说好,给他一百块,剩下的钱要麻烦他来家里扶我下去。嘴甜一点,该喊人喊人……”
周唯只觉浑身都在发抖。
她没有接,坐到床边去扯袋子,打开以后是一本房产证,里面夹着身份证等一系列票据。
“好孩子,哭什么!你奶奶看着呢。”爷爷颤颤巍巍地拨开她手,合上那本房产证。一双浑浊的眼睛先望向白墙,那边是奶奶的牌位,然后移到她脸上:“这房子留给你,我死也能瞑目了。”
周唯发不出声音,满眼含泪地摇摇头。
这孩子就是心太软,太容易感情用事。
即使看不太清楚,他也记得她小时候那会,一个人躲着哭。一开始不出声,也不掉眼泪,总是憋到眼眶里全是泪水,才跟串珠子一样落下来。
想到那些画面,爷爷露出怀念的神情,不自觉地笑起来,眼角尽是深刻的纹路,“以前啊,你一哭,你奶奶就说你哭起来好看,让你多哭一会。每次她这么说完,你就不哭了。”
周唯把脸偎在手心里,慢慢弯下腰,单薄的肩膀止不住地颤,却还是用力点着头,哑声说记得。
她感觉到爷爷粗糙的手放在头顶,沉重而又温暖地抚摸了两下。
爷爷沉声道:“要我说啊,哪有人哭起来好看的?都不如笑!”
“唯唯去洗把脸,笑一笑。爷爷没有别的了,趁我还活着,把房子好好地交给你,以后你有个东西傍身,我也就不牵挂了。”
周唯在卫生间里又哭又笑。
庆幸爷爷不知道王青的事,同时痛恨自己在死亡面前的无能为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