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琛没回头,邢云却下意识地想要回头。
“别看。”关琛扣住邢云的脖子,小声说。
“关!关!关关!”那声音丝毫没有放弃的样子,而且越来越近。
关琛实在躲不过去了,转过身。
站在他眼前的,是第一次来京城的时候,半路把他认出来的外国人邻居。
关琛脑海里浮现出对方的资料。华夏名霍利,英文名不知道,来自美利坚的德州,大学在魔都艺术大学学习导演专业,毕业后先是在魔都找机会,之后辗转京城。三十二三岁,人近中年,不富有,成了家,有一个同样来华求学、学历很高的妻子。
关琛把眼前的霍利和印象中的人比了比,觉得对方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要落魄了。
“你怎么来这里了?”霍利看到关琛很是高兴。
“我是来工作的。”关琛问他:“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给剧组守器材。”霍利说。
“你不是导演吗?还没开始拍东西?”关琛疑惑。
霍利眼睛泪汪汪的,好像马上就要哭了。
“边走边哭。”关琛引着霍利走出了甜品店,不希望他在世界上最让人快乐的地方败坏气氛。
霍利吸着鼻子,跟着关琛一起走了出来。
邢云则隐了身一般,默默走在两人身后,四处张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专注偷听。
到了外面,霍利心情恢复了一些。他问:“对了,我上次给你的那个剧本你觉得怎么样?”
关琛想了想,最后选择了实话实说:“我看了,但不是很喜欢。”
在拍完《黑蛟龙》之后,关琛找不到喜欢的剧本,死马当活马医地拿出过霍利的剧本,但那是一本文艺片,关琛实在看不懂。
霍利看起来有些难过,但他很快又振作起来,从挎包里又拿出一份剧本,说这是他最近新创作的。
“好。”关琛收下了剧本,准备回头再看看。
霍利开始说着上次跟关琛分别以后的事。他依然每天都在写剧本,推销自己的剧本。但是实在没有人对他的东西感兴趣。这样身无分文总不是办法,他只能找以前的老同学介绍些兼职,比如给剧组看守器材和设备,有时候又当当枪手,给电视剧写段子。日子过得依然很艰难。
“你老婆没有埋怨你?”关琛问。
霍利腼腆又得意地笑了笑,说这方面他老婆很通情达理,“别人觉得我在吃软饭,她却从来都没有怪过我,一直在鼓励我,支持我。”
“哟呵。”关琛来兴趣的。
他当然不是对人家的老婆感兴趣,而是对这夫妇的相处方式感兴趣。他今天早上才读了有关父权的书,在地铁上又读了五页,经过邢云的启蒙级转译,关琛已经勉勉强强对父权稍有了那么点概念,因此也就知道霍利夫妇的难得。
“你家里人呢?怎么说。”关琛问。
霍利脸上的那点笑容,渐渐收敛起来。他说他爸爸一向反对他拍电影,因为他家比较传统,是盛产牛仔的德州,他爸从小把他当硬汉培养,然而他心思敏感纤细,水瓶座的他时常流泪,很不得他爸的喜欢。他来华夏留学,也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反抗,也是人生当中唯一一次反抗。然而他在华夏这边一直没做出成绩,他爸每年都要打电话来告诉他,他根本不是拍电影的料,赶紧滚回美利坚,别再搞什么娘娘腔的艺术……
关琛有些讶异,没想到这个性格软绵绵的外国男人,竟然还有过这样的壮举。
关琛把手重重搭在了霍利的肩膀上,吓了霍利一跳。
“有没有兴趣聊一聊?我对你的故事很感兴趣。”关琛说。
霍利说,可以是可以,但他晚上深夜还有兼职。
关琛表示他可以跟着一起守器材。
但在那之前……
“我现在是演员了,而你刚好又是导演,所以,”关琛发出邀请,“霍导,要不要来看看我的表演?”
霍利忍了又忍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