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从傍晚一直下到次日清晨,下了整整一夜。 霍竞川趁着上午雨势停歇,过来知青点给陆西橙修了屋顶,昨晚,大队不少人家都漏了雨,泥巴茅草屋就是这样麻烦,冬天怕被雪压垮,到了雨季,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随时都要修。 “我看到大队长和李爷爷去找你了?”陆西橙把一杯陈皮茶端给霍竞川。 “嗯,他们把院子里的砖瓦买走了。”霍竞川说道,他之前买的三万块砖头,六千片瓦,剩下一半,还够盖几间大屋子,这两家在买自行车还是盖房子之间犹豫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决定先盖房。 “那你要不要去帮忙盖房子呀?” “要的。”他盖的时候他们来了,他要去还人情,霍竞川进屋检查屋顶,昨晚沾雷电的光,他得以重回这个小屋,只是一晚上没敢睡,生怕有雨水漏下来淋到她。 “那你不要太卖力,好不容易养了几斤肉,可不能再瘦了。”霍竞川除了陪着她玩闹性质的干活,其余时候从来不磨洋工,无论做什么都是出力最多的那个。 “呵,那你给我补补!”霍竞川坐到门口的小板凳上,拿起看了一半的书,把陆西橙拉过来坐在自己身后,“你也看会书,今天凉快。” 陆西橙噘着嘴:“我还给你补的不够啊,都被你消化掉了。”她要是像他一样吃,恐怕三百斤都有了。 霍竞川含笑,头凑过去,低声耳语,不知说了什么,陆西橙的脸颊唰得就红了,粉面含嗔,小拳头就要打上去,被男人眼疾手快包在掌心。 对面,知青点众人也在修屋顶,女知青在屋里指挥,男知青在屋顶上大呼小叫,朝下望去,后院的一切尽收眼底。 张嘉宁把几块又湿又烂的草垫子掀起来,换上新的,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他以前口出狂言看不起乡下人,看不起霍竞川,只有真的经历过,才能明白要做到霍竞川那样的干活游刃有余要付出多大的精力。 修完屋顶,张嘉宁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忐忑不安地走到后院。 霍竞川视线从书上移开,抬起头来,两条大长腿随意舒展着,气定神闲的模样。陆西橙侧靠着他,头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 “有事?”霍竞川问道,陆西橙也睁开眯着的眼。 “我……”张嘉宁鼓足勇气,终于开口,“对不起,我以前对你说过些不好的话,我向你道歉。”说着他鞠了一躬,九十度姿势标准,“希望你能原谅我。” 霍竞川努力回忆,不记得他说过什么,他看向陆西橙,陆西橙思忖,是在公交车上说的话吧,她没对霍竞川讲过。 “他说你干活厉害没用,一辈子当乡下人的命。”陆西橙气哼哼复述那些话,她虽然不记仇,可她记性好呀,她瞪了张嘉宁一眼,乡下人怎么了,乡下人他也凭双手吃饭,不丢脸。 张嘉宁脸色发白,声音发紧:“对不起,是我太无知了,我觉悟不够高,我认识到错误了,以后一定不会再那样狂妄自大。” 他低下头,尽管他和霍竞川在某些方面达成了一些共识,甚至他还从中获取了好处,但他不清楚,他有没有被当做朋友,无论有没有,他曾经做错过事,就应该道歉,那样才坦坦荡荡,才能心无芥蒂。 霍竞川听着陆西橙复述的话,她气呼呼,他却若无其事,还反过来安慰她:“别气了,我有没有用不是别人说了算。” 霍竞川是真的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自打他有记忆以来,受过的诋毁辱骂冷嘲热讽不计其数,年少时他会还击回去,随着心智的成熟,仅仅是言语的攻击,已不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那当然,你最有用了,谁都不能看不起你,谁都没有你好!”陆西橙护短,她骂他可以,别人骂他她就生气。新船说 “我没那么好。”两人旁若无人地说话,话题越扯越歪,把个正儿八经、郑重其事来道歉的张嘉宁晾在一边。 “那个……川哥?”他小心翼翼开口。 霍竞川看着陆西橙,意思是听她的。 “陆知青……” 陆西橙望向张嘉宁,她没有一双看人很准的火眼金睛,当初在火车上,张嘉宁更像是徐晋杭的小跟班,徐哥长徐哥短,依附着徐晋杭生活。 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这两人渐行渐远,张嘉宁比徐晋杭聪明太多,会审时度势,头脑不糊涂,而且能屈能伸。 据陆西橙无意中的观察,张嘉宁的身世应该比徐晋杭要好些,徐晋杭表面看是个干部子弟,实则斤斤计较,小家子气,格局低,上不了台面。 陆西橙朝霍竞川缓缓点头:“如果你不生气,那我也不生气了。”以他的感受为先。 “好,”霍竞川对着忐忑不安的张嘉宁露出一个称不上笑容的笑容,“行吧,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