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的季节,傍晚,霍竞川站在外语学院教室外面,和一旁的导师说话。 顾教授把自己编写的案例递给他:“这些还没来得及写进教材里,你先拿去看,回头给我交一篇你那个砖瓦厂的经营论文来。” “好的,谢谢老师。”霍竞川向他微微鞠躬,“我会认真读的。” 身后的教室传来喧闹的动静,他扭头看了一眼,顾教授哈哈大笑:“行啦,东西也不是白送的,”他咽了咽口水,“什么时候再让你家陆同学做一次响油鳝丝,食材我准备。” 过年时,小俩口给几位老师拜年,他们很多人就住在京大附近,和两人买的楼房同一栋,陆西橙做了几道菜请老师们吃,顾教授对响油鳝丝念念不忘。 霍竞川浅笑:“有事弟子服其劳,老师,您是我的老师,自然是要我亲自做给您吃。” 顾教授手指点着他:“你啊你啊,就是舍不得你家陆同学受累,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这位得意门生大概就是川省学生口中说的那种耙耳朵,凡事媳妇排在第一位,什么都没有媳妇重要。 这样也挺好的,年轻人太聪明,顾教授总担心他行事太过大胆,有一天会像一头脱缰的野马,冲破规则的束缚,有软肋牵制着,他就会有所顾忌,不论做什么,都要想想身边的爱人孩子。 霍竞川不否认,他家妹妹厨艺好,那也不是要她帮忙孝顺老师的理由,老师喜欢吃,那他就自己学,学会了,也能做给妹妹吃,一举两得。 陆西橙和同学说说笑笑从教室里走出来,霍竞川接过她的背包,再拧开军用水壶:“刚去食堂打的温水,喝一口。” “谢谢霍哥。”陆西橙先跟顾教授打招呼,“顾老师,我昨天做了一些粘豆包,师母挺喜欢的,明天带一些过来给您。” 这年头人们都朴素,不管是机关干部、国营大厂领导还是学校教授,维持人情关系最好的东西就是食物,像后世送珠宝名表豪车啥的压根不存在。 顾教授扫了得意门生一眼,儒雅的老头笑得脸上的褶子开花,嘿,你小子舍不得,你媳妇主动给我送,气死你! “好,我们家明天包饺子,你也装一缸回去,给两个孩子吃。” “嗯,师母做的饺子好吃。”陆西橙甜甜道谢。 告别了顾教授,霍竞川悠悠看她:“粘豆包不是做给我吃的?” 陆西橙伸出一只小手在他面前摇了摇:“我做了五十个,你想撑死嘛!” 在京大附近有套房子的好处是近水楼台,偶尔可以给老师们拍拍马屁。 主要也是她和霍竞川的成绩确实好,老师们才那么喜欢他们。 “那我要一半。” “行行行,给你二十五个,崽崽们五个,行了吧。”霍大灰,小气鬼。 霍竞川满意了,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回家!” 79年,改革开放之初的京城,风气还是很保守,但相比前几年的风声鹤唳好了许多,乱搞男女关系肯定是不行的,可像他们这样光明正大的夫妻牵个手,在兼容并包,崇尚思想自由的大学校园里并不会被人说三道四。 三月的未名湖畔春意盎然,深红的碧桃、浅粉的山桃交相映衬,浓淡相宜。迎春花吐露花色的花蕊,好像黄色的小裙子。郁香忍冬清香幽淡,在绿草、红墙、黛瓦下静谧芬芳。 一池春水满园花,诗酒趁年华。 驻足欣赏片刻,再缓缓行走,霍竞川仰头望着掉落的花瓣:“妹妹,家里的花种少了,我再去弄一些来。” “好呀,不用特意找,顺其自然就好。”自家院子里的榆叶梅春天也是极美的,还有二月兰,前院一大片,三只最喜欢在里面打滚。 快到大门口时,两人在小路边石凳子上看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很干净的旧军装,双手插在兜里,虽是闲散的姿态,背脊依然挺直,含笑环顾着校园,骄傲的京大学子们也对这位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的中年人投以尊敬的目光。 霍竞川脚步顿住,陆西橙抬头,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又主动松开,柔声鼓励:“去吧,他回来了!” 坐着的霍城濂也终于看到了他们,他站起身:“竞川!” 两个男人,不太相似的五官,同样的高大挺拔,同样的气场强大。 一个年轻,正值盛年,眉眼深邃,杂糅着冷冽和温柔两种矛盾的气质,意气风发,内蕴刚强。 一个沧桑,已过不惑,鬓角泛白,历经岁月和战争的洗礼后,是更加坚定的脊梁,中流砥柱,撑起家国。 霍竞川走到他面前,他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竟然没有他高。 气氛有些凝滞,谁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