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在躲避阿伦西亚。
安澜在得出这个结论后愣怔了好几秒钟。
和象群伴行那么长时间, 她想过卡拉是在躲避规模较大的食肉猛兽,躲避危险的植物,甚至还想过附近是不是有人类遗留下来的陷阱, 结果到头来,“躲避攻击性强的同类”才是正确选项——只不过她从一开始就把同类的性别搞错了。
阿伦西亚......她上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基普加各夫福口中,他们在闲谈中透露出了卡拉家族的信息:分裂成了两个相对独立的群体。
听到这个消息时, 安澜难过了很长时间。
野象分家通常都发生在老族长故去之后, 因为血脉树格外枝繁叶茂, 家里有超过一名威望很高的年长者, 而且它们还意见相左、观念相反, 谁也不服气谁, 这才会带着后裔各奔东西......如果没有那场灾难,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阿伦西亚是卡拉的第二个女儿,在她出生那年已经三十有余,膝下育有詹妮特和劳伦特两个女儿, 还有一个外孙女詹娅。三十多年的阅历使它成为了世界上最有责任心的保护者之一, 也让它同血亲之间的联系变得更加深厚、不可斩断。
作为母亲和头象的卡拉鲜少干涉阿伦西亚负责的护卫工作,即使有时后者反应过激、在没有必要戒备的时候下达戒备指令,它也会支持对方的判断;而作为女儿和追随者的阿伦西亚则是世界上最忠诚的士兵, 安澜毫不怀疑,为了卡拉, 为了家族,它可以单枪匹马去面对壮年大公象。
这样的阿伦西亚......却在最后选择了离群。
安澜感到痛惜,但也无法不理解:第一个长大成年的孩子总是特殊的, 只要看看失去莱斯特之后的阿涅克亚变成了什么样子——偏执、暴躁、凶戾——就能想象到阿伦西亚是抱着怎样的恨意、以什么样的姿态发动了袭击。
卡拉或许劝阻过, 或许没有, 但它一定明白自己已经无力管束发狂的女儿, 也一定明白这种“报复行为”只会给象群带来灾难,于是默许了这部分成员的离去,但它从没有停止过对女儿的思念和爱,所以才造就了在研究员看来形同“主象群”与“卫星象群”的彼此联系的活动路径。
可是现在,这种联系被单方面地切断了。
安澜不是傻瓜——
既然卡拉主动“冷落”了阿伦西亚,就说明它认为现在和女儿进行接触会给刚回家的两头小象,或者二代象群的其他成员,或者象群背后的人类基地,带来严重的影响,而只要它成功隔开了双方,就可以同时为双方提供保护。
确信了这一点,她立刻向在场的二代象群成员发出预警信号,要求它们以最快速度集中到一起,准备朝反方向逃离;而卡拉象群也调整了队形,原本分散在各处的成年野象忽然从各个角落里冒了出来,现任“防卫官”阿梅利亚主动拖后,大概是打着万一冲突发生它还能拦一拦的主意。
见是一定会见到的。
安澜对此不抱有其他期待。
除非阿伦西亚家族在过去几年里诞育了新生儿,否则它们肯定比带着小象的融合象群跑得快,从脚掌下一波波传导过的嗡鸣来看,它们也的确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靠近,近到都不需要用象歌,而是可以靠吼叫声来交流信息了。
那不是什么友善的问候,而是极致的困惑,是对母亲躲避行为的质问,任何听到吼叫声的同类都不会怀疑它们已经发现了二代象群的存在。
事实上,安澜到达奥卡万戈之后的行动并不隐秘,光是“送信”这件事就能把离群小象的消息传出去数百公里。阿伦西亚没有更早出现,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它错过了信使的话语,在二代象群深入湿地后才发现异常;要么它那时就知道安澜和莱娅回家了,但并不在意,等到二代象群开始跟着卡拉象群行动才想过来查看情况。
这两种可能性对应的后续发展......天差地别。
安澜拿不准阿伦西亚的态度,为防万一,她干脆站到了阿达尼亚身后,非常坦然地寻求着母亲的庇护。其余小象习惯性地跟了过来。阿达尼亚回头一看,片刻都没有犹豫,停下了移动的脚步。
象群里的氛围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发沉重。
多纳特不安地来回张望。大象对危机有一种本能的预判,它注意到了即将发生的冲突,也注意到了冲突的关键,因此下意识地朝着远处走了几步,但它毕竟还记得幼时的情谊,不肯轻易离开失而复得的玩伴,没过多久又重新蹭了回来。
而后——阿伦西亚出现在了视线范围里。
它在离开的时候一定是带走了几员不属于这条血脉线的成员,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个小象群的成员数目竟然有七名之多。除了詹娅,剩下六名全部是成年体,跟在最后的甚至还是一头公象。
阻挡在卡拉象群、二代象群和阿伦西亚象群之间的,只有水鸟栖息着的开阔水池,对非洲象来说,更像是稍微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