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的人群中也没有他。
许是出于医者的天性,既到了此,她便没有不帮忙的道理,也不顾得旁的,撑着伞就往前走,看到一个差役模样的人才想上去问话,却在他举着的火把所照的光亮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漫身被雨水浇透,衣衫上皆是泥土,双膝盖跪陷于泥地之中,徒手正挖着什么,明亮的火光之下,姜芙看得一清二楚。
即便是那人在京当质子的那几年,被人算计身受重伤的那几年,也不曾这般狼狈过。
此刻她就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一捧土一捧土的向外丢,四顾无人,似个提线木偶般不曾停歇,也不知是不是姜芙眼花,还是天色太暗她看的不算真切,那原本修长且骨节分明的一双手,而今沾满了泥沙,上面还透着血色。
许是这血刺了姜芙的眼,她终在震惊中回过神来,撑着伞来又离近了一步,身子弯下,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小声唤了句:“崔枕安......”
这一声唤声音不大,可对于此刻的崔枕安来说却是振聋发聩,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幻听,可同时却又分明的感受到了肩上传来的温度,猛然回头,正与那一双清亮的眼睛对上。
瞳孔中真真切切映的是姜芙的那张脸。
她好好的就站在崔枕安的面前,身上无伤无泥沙,与平常健朗的姜芙无异。
雨水将他浇得很狼狈,他唇无血色,却在看到姜芙的那一刹满目的欢喜,喉结微动,已是喜极,“姜芙......”
先前在小工那里已经听了前因后果,已经知道他在这里,可让她没想到的竟是这样一番场景。
他不顾一切的徒手挖着泥沙,只是为了见着自己。
这是她先前如何都没想到的。
下一刻,那人自
泥地上站起(),染了血色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两端?()_[((),因挖了几个时辰,手臂已经开始颤抖,却也顾不得旁的,只是望着她。
“我今日没走这条路,听说你在这.......”话未说完,便被他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那人身上没有一丝暖意,已经冰凉透了,可心却跳得厉害。
颤抖的身躯却几乎将姜芙整个人都包住。
唯此,崔枕安才明白虚惊一场,是这世间最美的事。
“我还以为.......”他好像完全忘了自己手上还有伤,“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我要吓死了.....”
是的,吓死了。他以为他又会失去姜芙,他以为,他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
他以为那可怜的姜芙明明可以开始平静生活了,却又要迈入黑暗中。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怕过。
哪怕从前刀山火海中行走,哪怕从前在京为质被千百人算计,哪怕被人下毒暗害,哪怕有人要取他人头,他都没有怕过。
这世上他唯一怕的,便是姜芙受难。
如果可以,他愿意将所有的苦难都加在自己身上,唯保姜芙平安喜乐便好!
“你怎么了?”不知是不是错觉,肩上有星点温热传来,这好似眼前人唯一的温度了。不仅如此,还隐隐听到了他吸鼻子的声音。
即便他隐藏的很妙,可还是让她察觉了。
那人没有回答,他一个字都没有再讲。
姜芙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单手绕过他的背,掌心轻轻于他背上拍了拍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我不会有事的。”
“我命大着呢。”
越是这样讲,崔枕安便越是无地自容。
这场救援不久结束,姜芙还来不及帮忙便被官府的人遣散回城。
剩下的事百姓需要回避,只需要官府的人来处理。
姜芙无奈,虽想要留在这里,无奈她看见崔枕安手上也伤得不轻,只能带他先回家。
回了家,在灯火光亮之下,她才看清崔枕安有多惨。
一双手早就血肉模糊,比她所想伤的还要重。
十指连心,指头上的血几乎都止不住。
且伤口脏的很,姜芙只能先给他清洗伤口。
即便再疼,崔枕安也不发一言,因为他知道,只要姜芙平安无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便不是徒劳的。
今日白忙一场,倒没有半分觉着可惜。
身为医者,自是明白伤口轻重,姜芙见他憋的脸都红了,却仍旧咬着牙,便轻声道:“若是疼就喊出来,我不会笑你的。”
可那人仍旧是一言不发。
望着他的指尖儿,着实惨的很,可有些话她也不能不说,“你这是挖了多久?怎么就不知带个物件呢?这一副指甲怕是保不住了,只得等着慢慢脱落,再长出新的.....”
说得简单,可十指连心,这个过程漫长且痛楚,有多难,姜芙晓得。
一双手都跟着颤,可崔枕安仍旧让自己看起来很是松然,“那里人多物少,哪顾得上那么多。”
语气轻松的似是在说旁的。
指尖轻轻掐着他的手背,不由将脸贴在他的手背上,低低骂了句,“原来你也有这么笨的时候。”
一闭上眼,皆是崔枕安方才那狼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