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家,直奔老太太的屋里。
因为老太太爱干净,孙女们也不嫌弃,所以每次轮到谁家都是和孙女们一个炕的。
此时屋子里挤了一堆老头儿老太太。
正是麦收大忙时节,年轻人都在地里收麦子赚工分,方大舅三兄弟和大舅妈三妯娌在这里守着老太太。
他们七嘴八舌地劝老太太,“娘,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你说嘛,咱看大夫,大队大夫看不好咱去县里看。县里看不好那不还有绍棠嘛,让他拉你去省里看。”
“对啊,就算不舒服你也得先吃饱呀,你这都两天不吃不喝了,你看你嘴巴都起皮了。”
“你也替儿孙们想想,这一个个孙子孙女还得说亲呢,你咋能不管他们呢?”
“这正忙麦收呢,你这么一倒下,大家伙儿耽误赚多少工分呢。”
炕上的老太太直挺挺躺在那里,紧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大舅妈:“思源呢,他姑奶来了没呀?老太太八成是想小闺女了。”
二舅妈:“路远,等会儿吧。”
三舅妈:“叫我说小姑儿也真是的,啥大不了的呀多少年不回娘家,看给咱娘想的?咱娘就是想她想病的。”
这时候方思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太奶,我小姑奶来了!”
方大舅立刻亲自出去迎接多年不回娘家的小妹。
三舅妈忍不住道:“三妹派头就是大,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还得全家排队迎接呢。”
方荻花进来恰好听见她那句话,也没空搭理她,直接进屋,就看到炕上穿得利利整整、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老太太,正躺在那里挺尸呢。
小老太太瘦得就剩一把骨头,被身上那件斜纹厚布褂子压得看不出人的样子。
那件衣服是方荻花当年给她的,她一直留着当装裹衣服穿,说得穿得好看点等老头子来接她。
方荻花登时来气,“你又折腾啥呢?我回来你就病好了?”
炕上的方姥娘听见方荻花的声音,动了动,抬手,虚弱地气声唤道:“花儿,花儿……”
听那声音干瘪沙哑,几l乎发不出响声了。
方大舅看方荻花不肯上前,立刻示意大舅妈几l个把她推上炕。
她们看方荻花后面跟着个异常漂亮的小媳妇儿,知道是陆绍棠媳妇儿,也忙让林姝上炕。
林姝低声跟长辈们招呼一圈,坐在一边儿炕沿上,不动声色地打量老太太。
方市还没通电,下午日头西去屋里就黑乎乎的了。
她看老太太气色的确不好,不只是干瘦得厉害,脸色也蜡黄没有生机。
她低声问道:“舅舅,舅妈,赤脚大夫看过了?”
大舅妈摇头,“老太太犟着呢,不让人看,说自己人老成精啥也知道,自己到日子了不许人家看,也不肯吃药打针。”
林姝:“是怕花钱吗?”
大舅妈登时有点没面子,提高声音道:“那不能,我们三家养一个老太太,哪可能不舍的花这点钱?从来也没亏待着老太太,头疼脑热都是赶紧吃药的。”
林姝反而觉得是有点事儿,自己问老太太怕花钱吗,大舅妈立刻这么敏感地否认,倒好像自己质问她不舍的给老太太花钱一样。
炕上方姥娘想攒住闺女的手却没有力气,还是方荻花抓住了她干瘪粗糙的手。
方姥娘就摩挲着闺女的粗糙的大手,倒像是在比较娘俩谁手上的茧子更多似的。
她睁了睁眼,似乎怕光就又闭上,声音低弱干涩,几l乎听不清,“花儿,你爹、要来接我了,你、送我,娘高兴。”
方荻花眼眶瞬间又疼又涩,声音也沙哑干涩发紧,“胡说什么呢,我爹死了那么多年,早投胎又娶媳妇儿了,哪可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