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失眠了。他起身喝水的时候,发现林皓还待在自己的楼下没有走。他坐在花坛的边缘,微微勾着自己的背,指缝中的一点猩红的光亮,时明时灭。陈均平在恍惚中突然发现:原来自己长久的坚持现在终于有了答案,林皓真得是有缺点的。为了在陈均平的心中努力塑造一个完美的形象,林皓的确刻意地掩饰了很多。可是那些天性中的缺点,一经挖掘,却并非是陈均平原先所想的那般如同洪水猛兽,而是在陈均平的心中,一点一点地发酵,一点一点地,却成为了更深刻的存在。
没有那丝缠绵的苦味,怎么能够衬托和品位出来甜呢?
陈均平突然有一丝恐慌,一丝不确定,一丝怅然若失。这林林总总的情绪在他的脑海中绞缠着,找不到任何的逻辑,也没有任何的语言可以去组织。那混乱地在他的思想中悬浮不定,既不能解脱,又不能丢弃。
生活本就要靠丝丝入扣地领悟。没有经历过,体验过,尝试过,就不会有一蹴而就的暮鼓晨钟。这场还没真正开始就已经无疾而终的感情,终以落得满地烟灰而收场。
但是那些残余,却也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了他们的生活。
终究还是在一起上班,终究还是同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心中的那些细微的颗粒,每每总会幻化成一种情绪,那叫做尴尬。
林皓也许倒能更加坦然一些,但是对于陈均平而言,却总是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目光去面对对方。
尤其是在那些灰烬中,还开始逐渐升温的东西。
一个月后,陈均平辞了职,毫无预兆的。
他想要给自己一个机会,也想要给自己一个彻彻底底的解脱。所以他孤注一掷地采取了最为激烈任性的方法,想把这段经历从他的生命中,给完全地抹去。
可是陈均平却忘记了,感情不是物化的东西。他无迹可寻,漂浮不定。想要忘却的时候,却近似乎无从下手。他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斩断。
他刻意地想让自己不去接触林皓的一切,离开了那座城市,删掉了林皓的电话号码。可是他一直都没有更改自己的联系方式,也会时常望着自己的手机发愣。他幻想着那个被记忆镌刻在脑海中的号码,会不会有哪一天,突然在屏幕上亮起来,重新点亮他的生活。
然后,他会不会有机会,把他没来得及说出的,那些越来越如鲠在喉的话,给说出来。
时光逐渐抹去了他心头的那些尖刺,而让陈均平变得更为坦诚。他在不知不觉中突然发现:那些原本走不进自己内心的情感,像是一把钝钝的刀一样,在时光的变迁中,一遍一遍地摩擦着他自己的内心。从毫无感觉到慢慢习惯那种尖锐的痛。他那越来越敞亮、越来越明白的内心,逐渐开始直面那锋利的刀刃,直至把自己逼得喘不过气来。
他开始用其他的东西来麻醉自己,甚至想过重新开始另一段感情。可是年少初遇的那些情感,很多都已经成为了标准和习惯。在日趋挑剔的目光中,他猛然间发现原来林皓已经成为了他在选择时候的一个标杆。
而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林皓,来填补他未来世界的空白。
于是就这样,想放却又放不下了。
直至如今。
陈均平握着那杯热可可,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努力维持着几丝暖意。过了许久之后,他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手来,随意地从书架上面取下了一本诗集,以希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诗集是一个合录本,没有固定的作者,只零散地收录了一些社会人士的诗歌。既没有固定的格式,也没有固定的作者,在风格上显得很是亲民。若在平时,陈均平是很少会注意到它的。
打开扉页,上面的作者寄语只有一句话:
“如果哪一天你能看到,你知道,无论在哪儿,我都希望你能过得好。”
陈均平的心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他翻到了次页,发现那是首叫做《想说》的诗。
想说:
“拉着我的手吧。”
怀着心中羞涩的悸动。
从灯火辉煌的这一头,
走向城市的那一头。
仰望着楼角处的那抹灯火,
幻想着有一天,
也会成为你我的归所。
想说:
“靠在我的肩头。”
感受我怀中青涩的温暖,
然后再开始低声倾诉,
生命中的那些难以言说。
也许下一次,
我们会依靠着支撑度过。
想说:
“听听我的心跳。”
在面对压力时的鼓动。
昏黄路灯
小区长椅上面的无言。
你我还是沉默地接受那种痛,
可能一辈子,
欠缺的只是一次超越哭泣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