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1 / 3)

阴云密布,海是冷铁一样的灰蓝色。

闻危静静站在海滩上。

她上一刻似乎还趟着水在湿润的沙子中前进,所以疲惫遍布四肢百骸,鼻尖是冷的,眉毛和睫毛都被海风吹得要结出咸味的冰晶了,但从刚才起她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了,所以只是站着。

潮头卷来,绕过她的膝盖冲向沙滩,从这里看得见极远处的岛礁上海鸟群聚。

在这样的天气连它们也不离开巢穴纷飞捕猎了,只是挨挨挤挤地凑在一起。岛礁上靠边缘的一只海鸟被大风撞得一晃,急忙打开一侧翅膀平衡身体,那黑白色的鲜明的翼在风里像道小船帆,于阴沉黯淡的天地间尤为醒目。

闻危看了它们一会儿之后低下头。

已经没膝的海水因激荡而浑浊,照不出她的面貌,她抬起手臂,便看到自己戴着磨损破皮的笨重手套,腰上挂武器的皮带同样陈旧,而且空空如也,浸在水里让线头随波逐流的衣摆又脏又破,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像个落败被驱逐的战士或海盗。

她收拢僵硬的手指,恍然觉得自己的掌心不该如此空无一物……它应是富有的,被某个人的指尖勾缠过、被那脸颊温暖过、被吻充填过。每一道掌纹都该记得那些触感,而非一无所有。

于是闻危再次急切地挪动步伐,向海里走去。

我得找到她。即使忘掉了别的一切,只要灵魂还剩一缕,我就还记得她。

“她”是谁?海风问。

是我生命的一半。战士翕动干裂的嘴唇,却怎么都说不出她的名字,只有血短暂润湿了齿间,腥甜如昔年笨拙的一个吻。

停下吧,停下吧。水下的细沙们这样说着,这些极小又无垠的手掌抱住她的脚踝,让每一步都重如千钧。

闻危继续向前。

见无法阻止她继续深陷的念头,海天相接的尽处,忽然有霞光般的火焰撞开灰调的画布,伸展出恢宏的触须,飞快地把穹庐染成一整块仿佛随时会压下的明艳而硕伟的绯色宝石。

如同宝石的天空正中间横亘着一道山脉般的裂痕,接着那裂痕张开了,变成一颗镶嵌在玻璃天空上饱蘸血丝的脓黄色的巨大星球。它不发光,仅是垂直俯照着闻危,缓慢地下坠而来,像在威吓渺小的来客,要让其知难而退。

除了乌云,火焰也浮在海水上,闻危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手被烧成焦黑的骨头。这画面……似曾相识。

她抬起头,用平静的声音说:“回去。”

星球却不为所动,举目皆是的绯红火焰照彻海水上下,呼吸般舒缓地飘摇。

“非要我再承认一遍吗?那好吧。——我知道你也就是我的卡其实并没有诞生任何意识,眼前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潜意识造像,如此庞大而旺盛的是我懦弱的本能,是凡人贪生怕死天性的体现,之前的则是我该死的退缩和怯懦,例如潮水代表着想干脆放下和遗忘掉那些痛苦过去的念头。”

“这样能证明我还神智清醒了吗?烛龙。”

闻危以念诵罪状般的语气分析完人心中那些软弱见不得光的卑劣角落,然后说:

“好了,回去,让我自己再待一会儿。别让我说第三次。”

裂痕重新弥合,火焰像来时般消退无踪,被它撕裂的阴云后是黑暗,被它烧过的海水也只剩下黑暗。

万物彻底归于死寂,星星点点的灰烬随水漂来,或许是那群曾唯一能象征鲜活事物的海鸟,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东西。

闻危弯下腰,无惧无畏地向黑暗中伸手,然后如愿牵住了她,捞起了她。

“她”上一刻是血淋淋的几乎不成人形的胚胎,下一刻则是四肢萎缩鹤发鸡皮的老人,“她”倏忽间又变成穿着婚纱的模样,被握在闻危双手间的腰肢柔韧温暖,隔着薄薄头纱笑盈盈地眨眨眼睛……“她”曾捧着这一件晶莹的头纱来给闻危过目,兴致满满地问她喜不喜欢。

闻危望着“她”,犹如罪人再见伊甸,无可抑制地有短暂的失神,几乎以为“她”会像曾经那般顽皮地掀开头纱把自己笼罩进去,真四目相对了又脸红心虚起来。

可是紧接着,“她”就成了一颗腐烂的头颅,躺在闻危双手间,头颅上烂泥般的皮肉黏稠地随重力流动着,剥离着。

闻危沉默地看着这样的“她”,常年冷淡的表情最后变成了压抑不住的苦笑。

“对不起,我没想把你想象成这样,只是我太害怕失去你了……怕得要命。”

她将头颅紧紧抱进自己怀里,站在黑暗之中,认命般闭上眼睛。

这时她还记得控制自己别把“她”的名字真喊出声来,免得引起别人同情。

随着闻危放弃了沉湎于过去的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