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钟不到,王栋就从噩梦中惊醒,想再多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清晨时做的梦总会比较清晰,王栋记得是梦见了儿子小的时候。 白白胖胖的小家伙坐在客厅地板上玩布偶老虎的玩具,忽然布偶变成了真老虎,张嘴就朝儿子狠狠地咬...... “嗨,布老虎,怎么可能变成真老虎呢?并且飞翔打小就只喜欢翻斗车和手枪之类的东西,怎么可能去玩那种女孩子的小玩意?” 王栋自嘲地起床,然而那个梦,自然而然就牵起了他对王飞翔的思念,想想整整十年了,一直就没和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有什么来往,现在又病成这样,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剩下的时间里不知还能和家人打几次照面,禁不住就悲从中来,扶着床架将头靠过去,悲伤地哭出了声。 哭了好一会儿,王栋猛然一怔,抬起了头。他埋怨自己怎么一大早就表现得如此脆弱,幸亏没给人看见,不然得丢死人! 不早就和自己约定好了,无论这病会不会发展,发展速度又有多快,心理上也别太当一回事嘛? 在部队里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不就是毛主席说的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才重视敌人嘛? 乐观精神,是战略层面上的力量,可不能轻易丢掉,否则就很难有信心制定出打败敌人的战术,对抗病魔开始走的长征路,不就很快要失败啦? 做了一辈子失败的人,王栋绝不希望自己这人生最后一场仗也以失败告终。 他找来毛巾擦干净眼泪,走进卫生间冲镜子里的自己哈哈大笑。 开始的时候是硬逼自己假笑,可笑着笑着,淤堵的心情竟然“呼啦”一下疏通,他仿佛听见伤感犹如即将淹死他的洪水瞬间泄走,笑声也随之自然起来。 镜子里一张脸皮灰褐色,并且皱褶比千层饼卷得还深的老汉,原来笑起来还依然有着年青时的帅气呢! 洗一把给眼泪糊着的脸,王栋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满意极了。 开心的他,一下就想起了昨晚做过什么事,顾不得做早餐吃,他急急忙忙跑进房间,从枕头边抓起手机点来点去,想看看收到他邮件的那个孩子,是否回信了。 直到这时,王栋才惊觉仅经历一晚上,以外星使者戈伦身份和素未谋面的孩子交流,就成为了令他最最牵挂的事,否则怎么会一大早饿肚子也不顾,就来查消息呢? 不过这一次,王栋有些失望,他放下破烂的旧手机,走到窗前,望着在楼下开了录音机跳广场舞的一群大妈出神。 “快十一点才发出邮件,如果对方真是未成年人,想必已经睡觉了吧?学生第二天要早起上课,一般不能睡得太晚。不过那孩子学习成绩怎么样?在哪所学校上学?希望他能比飞翔有出息。飞翔呀,打小不爱念书,大学也考不上,就只能去广东那些工厂当工人。” 咦,想着想着,怎么又想起飞翔来啦? 算了,还是别杵窗户这儿浪费时间了。 王栋走出房间,进厨房煮早餐。 按照医生的吩咐,每天早上王栋要吃2-3个鸡蛋,喝250毫升牛奶。 以前他可不敢这么个吃法,又费钱又怕升高胆固醇。可如今得了这倒霉的病,还能和医生犟着来吗?人家说啥那就是啥,好好听医生的话,也是尽最大努力履行对抗病魔的诺言的行为! 正吃着早饭,冷不丁手机音乐响起来,是费玉清唱的《一剪梅》,王栋年轻时最百听不厌的一首歌。 两天也难得接到一个电话,就算有人惦记,通常也不是医院就是推销员,王栋想不出谁会在八点上班之前惦记着他。 “该不会是那个孩子吧?”想法一出就浑身一激灵,王栋搁下吃了一半的馒头,一颗心立即被胆怯占据。 不过几秒钟后他又反应过来,不得不笑着自嘲:“老头你想啥呢这是?人孩子有你电话号码嘛?总不至于他能钻进公众号,在注册页面搜出你的号码吧?” 确定不是那位热心读者,王栋感觉好多了。 鸡蛋牛奶吃太多,剩下那半个馒头实在塞不进去,王栋打算留到中饭时上锅蒸一蒸,就不用煮米饭了。 费玉清还在深情地唱着“真情像梅花绽放”,一遍又一遍循环。那边那位挺执着,没人接也就是不挂,难说等自动断线,还得再打过来。 既然人家有事,不管是推销还是啥的,都接一接吧,这年头谁也不容易,只要不是电信诈骗,能帮的都尽量帮一下。 这么想着,王栋走进房拿起手机,在最后一刻按下了接听键。他也没仔细看呼入号码是座机还是手机。 自从手机变成了“智能”的,对王栋而言就只具有“掌上电脑”的功能了。偶尔听电话,永远就那么几个字绕来绕去:喂,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