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荣德也是机修厂职工的孩子,父母亲都曾在厂里工作。母亲吴品英是技术员,父亲鲁平是机械工程师。 机修厂度过黄金发展时期,到后面快要撑不住时,吴品英申请了提前退休,鲁平则放弃铁饭碗,离开县城去安宁市应聘进了一家外资企业。如今鲁平已成企业高管,刚办完退休手续就又给公司反聘了回去。 鲁家是怎么个情况,王栋记得挺清楚。王飞翔放学回家后,经常会跑进厨房陪妈妈聊好一会儿闲天,学校里的事、朋友的事,只要发生了就一股脑讲给陈娟听,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其乐融融的,躲在房间里支楞着耳朵的王栋,就好像和他们是两家人。 那个时候,听说虽然机修厂面临破产关门的风险,鲁荣德的父母却不怎么受影响,王栋羡慕得心都快要碎了,他恨自己生在农村,且家境贫寒,没有条件像鲁平那样不止能好好学文化,还有继续深造的机会。 鲁平可是从日本一家具有极高知名度、叫什么早稻田的大学毕业的呢。 瞧瞧人家鲁荣德,如果不是父亲有出息,他能像现在这么有成就?家庭背景决定孩子站在怎样的起跑线上,所以追根溯源,他王栋还是对不起儿子...... 太阳就快爬到头顶了,照得人身上有了火辣辣的感觉。 鲁荣德将王栋搀扶到阴凉处,善解人意地问:“叔,我瞧您是专门往文新路来的吧?是想再看看那几栋老厂房?” 读书人的脑子就是好使,都还没把话明说出来呢,人家就靠观察力弄明白他的意图了。 不用再火急火燎地想办法解释,王栋的紧张心情也缓解不少,就由得鲁荣德扶着他,等两人站定,感激地望着对方问:“你,怎么,回来?” 话说不清楚,意思却再明白不过,鲁荣德知道王栋是想问自己为啥会回到婺华县,于是笑道:“是这样的叔,我现在是安宁市一家大型道路工程公司的工程师。我们院接了婺华县文新路的工程改造项目,我是作为项目总工程师来这儿驻点的,估计得留好长一段时间呢。” “哦。”王栋点点头,嘴角边几条很深的法令纹往上拐,一脸愁容终于转成了微笑。他又问:“你的,爸妈......” 鲁荣德答道:“他们老两口呀,现在还住在安宁市,可好着呢。我爸退休了也照样要去他工作的公司上班,我妈就总和她老年大学里的好朋友们聚会,有时候还参加旅游团到处去游玩啥的。他们那日子过的呦,连我都羡慕。” “嗨,都是人,人和人之间,怎么差得就那么远呢?”王栋生怕将内心悲哀流露出来,所以一直在努力微笑,可他没法不将自己的处境与人家比呀!鲁平和吴品英,那才叫在好好生活呢! “幸亏,”王栋用手擦一把额头的汗,想道:“幸亏飞翔二十岁就走了,在南方混得还不错。如果他一直呆在婺华,守着我这个死老头子,现在恐怕也挺惨的吧?” 鲁荣德的一双眼就没从王栋脸上移开过,但他不想让王栋觉得自己是在猜测他,便提出建议:“文新路的道路施工才刚开始,估计至少要持续几个月。现在到处都在开挖,车辆和行人通行都不太方便,王叔,您一个人从这儿穿去厂房那块可不太行,我得陪您过去,要不没法放心的。” “这个......”王栋不安地用一只手搓揉着衣角,很想拒绝,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出来,憋了半天就只说出两个字:“不用。” 王栋的顾虑是,人家鲁荣德是安宁市大工程院的大工程师,那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怎么能花时间陪自己这个寒酸落魄的小人物呢?再说了,就连亲儿子也把他扔一边不理,又凭什么要用别人家的儿子? 鲁荣德始终亲亲热热挽着王栋的一条胳膊,一点也不把他当外人看,不由分说就带着他往前走,边走边说:“叔啊,您就别和我见外了,不就是陪您去一趟工厂嘛?这能算得了什么?就算不陪您,这条路一天我也得走上好几个来回,也是一样要过去的。” “哪怕不陪我,小鲁也还是要去机修厂那边呀?”鲁荣德最后那句话作用很大,王栋听后,内疚感顿时就减轻了一些,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了,放弃了将人赶开,继续自己一人独行的念头。 王栋不再那么抗拒,不再用力气和自己拧着来,鲁荣德轻松不少,心情也更加畅快,和王栋聊开了:“叔啊,自从我们家从婺华县城搬去安宁,我和飞翔也没啥联系了,不过这些年是始终在挂念着你们的。后来听说陈阿姨她......嗨,都过了十年了,不该再提这事儿,不过听说飞翔......” “挺好,他,好。”鲁荣德是在打听自己家的情况,王栋不乐意多谈,多谈就意味要把实话全掏出来让人家知道,那又何必呢?所以急忙开口搪塞。 结结巴巴说几个字,鲁荣德听得莫名其妙。啥叫“挺好”?是指王飞翔好吗?如果王飞翔好,那他爸爸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