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星躲藏的位置非常好,窗边的两个人因为是背对着座椅区,所以看不见他。但他们哪怕说话声音不大,也足以让他听见。 病房前长长的走廊上人来人往,谁也不会留意一个不声不响、缩起肩胛骨坐在椅子里的胖男孩,并且他还在低着头玩手机,看样子非常专注,一点也不关注身旁的动静。 独居十年的王栋,自从肺部感染住院后,往常享受的清净就找不到了。 儿子和叫做春丽的姑娘天天陪在他旁边,从无菌病房转来特护病房后,还经常有人来看望他,特别是鲁荣德的父母,也就是在安宁市定居的鲁平和吴品英夫妇,隔三岔五就提着做好的营养餐品来探望他。 王栋感叹啊,以前机修厂的老同事,大家一起在厂里工作二十年也没走得有多近,倒是年纪大了,连儿孙都有了,反而被岁月无形的大手拉在一起,成了关系亲密的朋友。 不能像以往那样总是一个人呆着了,开始时王栋以为他会心烦,会讨厌被许多人围着的感觉,谁知等真正置身进了那种环境,他不仅不想逃离,还特别喜欢。 不管是长时间守在床前照顾的人,还是不时来探视他的人,他都发自心底地依恋着他们,盼望着能经常见到他们,不知不觉的,说不清原因那些人就变得对他很重要了,他们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他也希望他们每天都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有儿子在跟前晃悠当然好,王栋高兴啊,过往经历不多的愉快时光仿佛又回来了,浓缩在这么短短几天里,甘甜的滋味他怎么尝也尝不够。 对于春丽,王栋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没错,刚转院来第三医院,春丽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专门请一个护工得多贵呀,可不能让飞翔花这种冤枉钱! 后来得知雇佣杨春丽的人是林女士和沈先生,也就是沈辰星的父母亲,他更不乐意了,每天都要想出点花样刁难春丽,巴望着她能知趣地自己走掉。 结果几天后,春丽没走,他倒是一见着这姑娘就眉开眼笑了。 虽说和王飞翔之间的父子关系不好,王栋好歹也有个儿子。他当然指望能像别人家那样有个女儿,但既然是儿子诞生在了世上,有女儿的心愿就只能成为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了。 春丽姑娘,挺有个性,总是能坚持原则做她认为对的事情,可做法上又不失柔和——她有着一种既能让病人听从她的安排,又能使病人心里舒坦的本事。 在王栋眼里,春丽就像是春天柳树上的一条柳枝,柔韧折不断的同时,还不时用活泼的生命力将春风送进他孤寂已久的内心。 转院几天,每天小护士都会来给他抽血,王栋不知道是为什么,问儿子他不说,于是问春丽。 趁王飞翔不在时,春丽将实话告诉了他:“王叔,想必你早就知道你生的这个病不轻,不能再耽搁治疗了对吧?” 王栋的心向下一沉,不说话了。 春丽帮他整理着病号服,轻声说道:“你真是个有福气的人,能有王哥这样孝顺的儿子。自打你病了,他就时刻惦记着,想方设法要帮你把病给治好。” “啊?!”春丽话里有话,王栋又不傻,能听不出来吗? 几月前来第三医院做深入体检的时候,主治医师就详细向他解释过治这种病的方式,包括药物控制、放化疗、干细胞移植等。最终他就只接受了药物治疗,谁知身体不争气,没撑多久就倒下了。 剩下的两种疗法,王栋宁愿接受化疗放疗,也不希望搞到要让儿子捐骨髓给他。在他看来,人身上不管长着啥都关系到健康,损伤则意味健康受损,就连血液也是一样,特别还是从脊骨中将血硬抽出来! “不,行!”王飞翔一把抓住春丽的手,倔强的眼神中充满哀求,看得春丽于心不忍,暗暗地为是自己和他说出真话而难受。 然而春丽认为,王叔即将接受手术治疗,他应该清楚知道是谁在拼尽全力地争取要挽留他的生命,用的又是怎样一种方式。 王叔知道得越早越好,这样他就能有充足的时间来接受事实,不至于临到要手术了心理上才产生巨大的波动。 正如所有人担心的那样,当王栋得知是儿子要捐造血干细胞给他,反应十分强烈,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儿子的好意。 王家的事,春丽早就听人讲得七七八八了,特别是来医院当护工的这几天和王飞翔呆在一起,王哥自己也和她说了不少以前家里的事,所以王栋对儿子捐骨髓救他如此抗拒,春丽有心理准备。 春丽让老人靠回枕头上,笑着对他说:“王叔,你见过街上那些专门用来接受捐血的大巴车吗?就是车身上印着红十字、以及‘献血光荣’字样的那种?” 王栋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