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敲了几下地面,发出闷钟一样的巨响,“你闯下这么大的祸,还指望着我去找别人?你当我这脸这么好卖。你还能坐在这哭,这就是给我脸!”
终于,秦佳彤忍到极致的眼泪哗啦啦流下来,睫毛膏眼影混作一团。
明明今天是艳阳高照的日子,怎么变天了?
是的,变天了。秦佳苒站在角落里,宛如这个家里的隐形人,她面容沉静天真,垂着眸,居高临下地将秦佳彤的狼狈尽收眼底,眸中浮光掠影地辗过一道晦暗。
她的思绪回到很久远的某一天。
那天是盛夏,港城好热,她卑微地缩在学校女厕的角落,地砖很潮,浸湿了校服裙,头发被秦佳彤那帮小姐妹拽着,没人听她的哀求,她们只会笑得更得意,把肮脏的水浇在她的脸上,
身上。
秦佳彤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是待人和善知书达礼的校花,自然,她不会出现在这里。她从不脏自己的手,她只会扇动别人去做。
那些为秦佳彤马首是瞻的小姐妹们把她团团围住,逼她喝下去。
那水很苦,很苦,是一种说不出肮脏浑浊,五脏六腑都被染上了苦味。她吐了整整三天。
秦佳苒蠕动了一下舌头,仿佛能尝到肮脏的苦味,阴郁浮在眼底。
秦达荣吩咐完,忽然目光调转,锁住站在角落里的秦佳苒,苍老的面容不见一丝疲态,矍铄的目鹰隼般锐利,令人心里生惧。
“是你提出让大家去酒窖的?”
几道锐利的目光跟着刺向秦佳苒,审视她。
秦佳苒猛地回神,从绝望的回忆中抽离,背脊已经下意识僵住,血液逆涌向上,头皮一阵阵发麻,“不是我,爷爷.....”
她咽着喉,双肩微微颤抖,堪比即将被猎杀的兔子,惊惶和恐惧都写在那双乖极的眼睛里。
“是父亲让我去拿酒,我没有找到.....我就问父亲是不是记错地方了.....然后谢、谢少爷就说能不能去酒窖参观......我......”
秦世辉皱了皱眉,虽然瞧不起这个不起眼的女儿,但毕竟是他亲生的,秦佳苒平日里温顺乖巧,借她豹子胆也不敢做这种事,更何况去酒窖是谢琮月主动提的,这赖不到其他人身上。
归根结底还是秦佳彤!
秦世辉难得良心大发,语气很笃定:“爸,她胆子小,不敢做这种事。”
秦达荣缓缓站起来,走到秦佳苒面前,手杖敲打在地面,冷肃的语气像高堂之上的判官,“抬起头来,孩子。”
秦佳苒抓着裙子,一寸寸抬起头,泪水模糊她的眼。
老人审读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过了好几秒,她觉得有一个夏季那么漫长,目光移开,环视大厅一圈,“若是被我查出来,有谁从中作梗——别怪我清理门户。”
这事暂且到此为止,半夜一点,众人散去。
秦佳彤被佣人扶着站起来,膝盖高高肿起,两只眼睛也哭的像核桃。
秦佳茜懒懒打着哈欠,春风得意地经过秦佳彤,侧目欣赏她狼狈的模样,“姐姐,今晚好好睡一觉,若是睡不着我让人给你拿点褪黑素,多吃几颗,肯定睡得香。”
秦佳彤那双通红的眼睛望过去。她凝视着秦佳茜,定了好几秒,也不说话,直到把对方盯到有些毛骨悚然,她这才笑了笑,口吻很淡,声音嘶哑:“你知道放古代你是什么吗?妾生的小贱人。”
妾-生-的-小-贱-人。
这句话像一个开关。
下一秒——
“啊啊啊啊!!!”
“秦佳彤你妈的就是个bastardbitch!!”
所有人都愣住。
秦佳茜气得直跺脚,装都装不下去了,她平生最恨别人提妾这个字,像发了疯,一会
儿扭一会儿跳一会儿要假把式冲上来打人,幸好有佣人拦住她,她拿英语骂了换粤语骂,不带喘气。
“你嘴巴这么毒,系被棺材钉钉过吗!死扑街!有本事明天走着瞧!你当我好欺负呢!”
秦佳茜疯狂一顿输出,然后赶在秦佳彤回过神,扑上来扇她耳光之前溜掉,完全没有注意秦佳苒走在前面,就这样横冲直闯地把人撞倒在地上。
秦佳苒沉浸在那些魔法般的语言中,一脸的呆滞和震撼,忽然发现膝盖好痛。
秦佳茜哎哟一声,捂住撞痛的肩膀,低头一看,发现是秦佳苒,她轻蔑冷哼,一把将秦佳苒从地上拽起来,凶巴巴:“一碰就倒!你冇食饭呀!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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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秦公馆的主灯终于熄灭,今晚鸡飞狗跳的烂事都消融在无边的夜色里,终于消停了。
偶有啁啾回荡在山中,越发静。
秦佳苒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而悠长,若不是一双在黑暗里也闪烁着幽光的眼睛,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门外时不时传来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两句低声议论,秦佳苒听见“外国佬”“丢脸”“没想到”之类的词,几分钟后,门缝里漏进来的一缕微芒暗下去。
彻底没了动静。
秦佳苒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趿着软垫拖鞋,悄无声息推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