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祺住在笃泉边, 临着万里桥。夜幕刚降临,宅子大门前的灯笼早已挂了出来,伴随着不知何处传来的梅香, 四下静谧又安宁。
只这份安宁中,又透着不同寻常。巷子口虞祺的贴身小厮, 不时伸长脖子往外探望。
虞祺则立在大门后, 一会转来转去, 一会往大门外看, 再理着衣冠, 焦急又隐隐激动。
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暗里看不大清,小厮双眼瞪得老大, 仔细打量。
跟在他身后的仆人听到动静,不管三七二十一, 先奔回宅子里禀报:“郎君,有车来了!”
虞祺打转的脚步一停, 抬手胡乱拨弄幞头,拉扯平整的衣袍, 疾步匆匆朝门外走了去。
虞允文从正屋出来,看到他异常灵活的动作, 不由得骇笑,赶紧跟了上前。
马车停了, 虞祺借着马车前的灯笼一瞧, 眉毛微扬, 放下脚步, 慢吞吞往前踱步。
吴玠跳下马车, 脸上堆满笑, 朝虞祺拱手作揖,道:“虞兄如何亲自迎出来了,不敢当不敢当。”
虞祺揶揄道:“我见到了马车,以为是有贵客,可不是有贵客来了。”
吴玠见虞祺取笑他不请自来,也不介意。抽出一张帖子,嘿嘿笑着,朝虞祺手上硬一塞:“呐,拜帖!”
不待虞祺说话,吴阶一溜烟朝大门走去,道:“这场酒,我是吃定了!”
到了门边,吴玠看到虞允文立在那里,朝他摆了摆手,道:“你也在啊,不用招呼我,随着你阿爹去接贵客。”
“咦,贵客到来。”吴玠的脚步自发慢了下来,转过身朝外走去,自说自话道:“算了,我也一并迎一迎吧。”
虞允文忍着笑,道:“伯父慢一些,仔细脚下。唔,赵伯父与张伯父也一并到了。”
吴玠诧异了下,很快就了然一笑。老神在在走上前,与张浚赵开见礼:“今夜虞老儿可不能小气,珍藏的锦江春酒,总该拿出来贵客饮了。”
张浚与赵开看到吴玠,彼此看了眼,皆心中有数,不禁都笑了。
虞祺袖着手,在一旁冷笑道:“突然来这般多人,酒菜都不够吃了。”
几人只当没听见,赵开看向虞允文,皱眉道:“你如何还在这里?赵统帅初到成都府,人生地不熟,你自当前去亲迎才是。”
虞允文笑道:“赵统帅从不讲究排场,她忙得很,若是需要我,定会唤我前去。”
赵寰的忙可不简单,吴玠耳朵一动,飞快凑上前,小声问道:“赵统帅在忙何事?”
虞允文微微一笑,答道:“快过年了,当然会忙一些。具体何事,我亦不清楚。”
一齐围上前的张浚与赵开,佯装若无其事站直了身子,皆一脸沉思。
没多时,重山驾着马车到了巷子前。赵寰下车,看到涌上前的吴玠几人,眼里笑意闪过,与他们团团见礼。
进了正屋,虞祺让着赵寰坐上首,她忙婉拒了,道:“我作为晚辈上门拜访,虞郎君莫要折煞我。”
虞祺见赵寰尊他为长,脸庞微微涨红起来。绷不住的喜悦,汩汩往外冒,颇为扭捏地坐下了。
赵寰不仅让过虞祺,连张浚他们都谦让了,同虞允文一起坐在了最末。
这下所有人都坐不安稳了,干脆挪动着面前的几案,围成了一个圆形。如此一来,主次就不再那般明显。
等重新入座后,虞祺问道:“听说赵统帅没甚忌口的饭食,我便让灶房准备了些蜀地的饭菜。皆是些惯常吃的家常,不知赵统帅可否能用得习惯。”
赵寰颔首道了谢,大大方方地道:“金国穷得很,一日只用两餐。在浣衣院时,我们这些值一千贯的帝姬嫔妃,能吃上三餐。不过都是些杂面粗粮,还不能放开肚皮吃饱。从大都出来的所有人,都不忌口,什么都能吃。”
屋内一下鸦雀无声。
他们终于亲耳听到被送进金营之后,她们过的是何种日子。
当年从开封府送到城外金兵营帐,三千未出阁小娘子,待金兵离开时,除掉已没了的,还有一千多不便带走。
不便带走之人,是因为她们已经被折磨得无法走动。
至于帝姬嫔妃等等女人,她们被金人带走,会遭受到如何的折磨,全天下都心知肚明。
却无一人提及,皆不约而同回避了。稍微有些廉耻的,是羞愧不敢提。
亦有寡廉鲜耻的,会极力销毁一切证据,装作没发生过,比如赵构。
如今听到赵寰提到了浣衣院,他们曾高呼的忠义与大义,听起来很是可笑。
他们心心念念抗金,扬言要收复大宋失去的河山,甚至要救回赵佶赵桓。她们这群深陷金人之手的“货物”,始终没人理会。
赵寰淡淡地道:“今日不提这些,以后大宋朝报,会将金人做的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全部刊登出来。以史明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