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苏府已经里外安静,只有晚风掠过枝头发出细碎的声响。 梳洗完的苏婼在榻前抚弄绽开了花骨朵的兰花,扶桑捧着乳羹到跟前,说道:“姑娘答应了韩世子的提议,就得经常在顺天府出没,还要仔细行踪才是,否则容易引老爷起疑。” 苏婼端详完了花,坐下道:“苏祈呢?” 扶桑下意识看了眼外头,说道:“昨儿说是在新院子住不习惯,下晌又搬回前头了,方才还隐隐看着有灯,奴婢去请二爷过来。” 苏婼把乳羹吃完,苏祈就风风火火地到了:“您找我有何吩咐?” 苏婼从碗后抬起眼来看着他,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肩膀。苏祈立马站到旁侧给她捶起肩来。“有事小弟服其劳,力道大小合不合适您直说!” 苏婼道:“这几日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读书,习艺,而后就是跟祯哥儿混着。不过,今儿夜里他出门,没有带我。” 苏婼侧首:“他去哪儿了?” “工部杨郎中的儿子生辰,他去贺寿。” 苏婼默片刻,道:“他果然是交游广阔。难道在子弟圈里混开了,对他有什么实际帮助?” “那可不!”苏祈把脑袋探到她脸前,“祯哥儿自家里还有三亩薄田呢,二爷又没认他当嗣子,将来二房有了子嗣,他不还是得靠自己?眼下这会儿凭苏家大爷的身份,还能给自己谋点好处,说不定还能积攒积攒。我听说,上个月他就跟顺天府同知余襄的儿子合伙捣腾了一桩蚕茧买卖,赚了五十两呢!” 五十两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可对苏祯来说,那也许就是将来他的家产的一部分了。 苏婼皱眉:“他虽然不是嗣子,但苏家也不会亏待他,他至于贪图这些蝇头小利?还是说府里有人捧高踩低,背着二叔二婶故意刻薄他,克扣他花销?” “不至于吧?他要是连家里这份例钱都拿不到,哪里还有本事跟人结交?” 也对。 苏婼心以为然。那就是苏祯在外结交,确实是有私心的了? 当然,有私心没有什么不对,只要他不祸及他人。他在外跟人赚钱,可以说是不影响苏家,但是身为苏家大爷,连五十两银子的买卖他都舍不得,外人会怎么看苏家?而且他到底年轻,才十四呢,万一让坏人盯上,下个套祸害了苏家,这又算谁的? 苏婼想了下,扭头看向扶桑:“太太晓不晓得这事?” 扶桑道:“没听见正院那边有这些消息,只怕也是不知道。以太太的为人,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徐氏是如今整个家族的主母,理应该她知道。但苏婼想了下,还是决定明日先去黄氏那里坐坐。毕竟苏祯落在二房,黄氏又对她视如己出,这事不能让她难堪。 有了打算,她就又瞅向苏祈:“人家一个外头进来的,都知道替自己筹谋打算,你倒好,都十一了,明年就该入国子监求学的年纪了,到如今考试个锁艺要靠舞弊,读书也不用功,你是准备得过且过混吃等死吗?” 苏祈愣了:“不是说苏祯嘛?怎么又说到我来?” “你占着苏家长房长孙的位子,还说不得?” “倒也不是……” 苏祈底气明显弱了下去。 他哪里敢反驳她呢?每次一反驳就准没他好果子吃,还是适时收声为好。 苏婼冷哼,又骂起来:“没出息的东西!” 不要怪她骂得凶狠,由着他这么下去,前世的他就是明摆着的例子!一辈子碌碌无为,她这个亲姐姐落难,连娘家都进不得,他在苏绶面前空有激愤之心,却连半点作用也没起到!要不然,凭他们同胞一母生,相携十几年的手足情,她又何至于落在那样的境地? 除了母亲的死是因为他,他烂泥般扶不上墙,也是她看着心烦的另一原因!说难听点他连秦烨都不如,秦烨起码在外交际广阔,打听消息那是没得说,他苏祈结交结交不成,守家守家不成,要不是对他太失望,当初苏婼怎么会吃准了他没那个本事保护阿吉呢? 苏婼想到这里心里就窝着火,恨不得跟他割断血缘关系。 苏祈愣了三息,然后道:“我也不想混吃等死,先生教的我都知道!可是他一天到晚就叫我抄书,我不想抄那玩艺儿啊!还有锁艺,父亲老想着拔苗助长,逼我们拔尖儿,可连他们都没有修出多高的造诣,光逼着我们,我们也学不出来呀!” “没本事的人就只会光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苏婼横眼瞪着他说,“照你这意思,要是换了好的师父,你读书肯定能读进去了?” “只要比这个强就行!这个九叔爷,天天只知道抄书罚打,屁本事都没有!” 苏婼冷笑,转头道:“那行!我已经拜托别人给你请了个师父,到时候你要是还没长进,你就去母亲坟前一头碰死吧!你对不起她拼着命地生下你,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又为了你把性命都给奉上!” 苏婼是真的替谢氏感到不值。 她难道很情愿天天在他跟前唠叨吗?愿意提起谢氏的死吗?凶手越是难以查出眉目,她就越是觉得苏祈可恨,谢氏可怜。 他但凡有一点点上进心,她也不至于这般不是吗? 苏祈听得满脸胀红,无言以对。 木槿拿来茶水给苏婼息火,眼看着她神色平静下去,苏祈才硬着头皮问道:“您给我请的哪位老师?父亲知道不知道?” “找你来不就是为了说这个吗?”苏婼道,“我托了韩世子找人,目前还没有确切的人选,但这件事情我们得提前做准备。所以我不防再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是敢有疏漏,就麻溜给母亲去殉葬吧!” 苏祈从这话里至少听出了八九分真,立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