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陌到了书塾,宋老先生正在与苏家子弟讲诸子百家的故事,韩陌立在窗外听了会儿,直到他们下课才走进去。宋老先生年岁并不大,不到六旬的年纪,清瘦,优雅,一双目光如星辉般温柔。看到韩陌时微微笑,待他这边行了子侄礼,便轻轻颌首:“多日不见世子,风采见长。” 韩陌嗐了一声:“我这再有风采,哪能跟您比呢?书香气养人,老先生越发仙风道骨了。” 这里说着,他就把目光往堂下一睃,看准苏祈道:“这二公子于锁道上有些天赋,我有点事正好要请他帮个忙,还请老先生容我带他上外头说几句话。” 宋怀仁扬眉挥手,他便唤了苏祈随他出来。 到了院外,韩陌左右看看,又进了西边的穿堂。等苏祈到来,他一脚踏上墙脚的石头墩子,一面问他:“你们家这几日出什么事了?” 苏祈一愣:“您怎么知道我家出事了?” 问完之后看到韩陌一脸笃定的神情,他又省悟过来,人家从来是东林卫混过的,知道这些也不算什么稀奇。便就叹起气来:“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而且还险些牵扯到我姐。” “你姐?!”韩陌把腰挺直了起来。 书塾在苏府的东面,临街一处院落。苏婼到了东边,原还想着该怎么去知会韩陌才不那么引人注目,谁知刚到穿堂下就传来了说话声,且洗墨还站在廊子下方。看到苏婼他便想转头知会,苏婼一眼把他瞪住,然后轻步到了门下。 穿堂里,苏祈拍起大腿:“没错啊!可不就是巧么!怎么偏偏是我姐屋里的人呢?” 韩陌道:“那你爹是怎么打算?” 苏祈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当然是不能留他!” 这时候那边厢传来咳嗽声,二人双双扭头,只见苏婼绷着脸走过来了。“不好好念书,在这儿瞎说什么呢?” 苏祈哑口无言。 韩陌挥手让他走。待他走后说道:“你们家那丫头也忒大胆。” “谁说不是呢?”苏婼抻身,“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街口有个馆子,你在那儿等我。” 韩陌点头。 苏婼绕回前院,从角门乘了马车,到了街口的茶馆,杨佑已经在楼梯口等她了。 她进屋坐下:“诚如你所说,玲珑太大胆了。她不是初来乍到的新人,在我们家至少有十来年了,家里规矩是晓得的,除去早前那次被打了之外,也没落过别的处罚,为何这次她竟然下狠心要对我继母下手呢?毒死我继母,她就能得到她的钱?仅仅是为泄忿,就非得置人于死地?” “所以你怀疑凶手不是她?” 苏婼摇头:“毒应该是她投的,毕竟这是我父亲在府里暗查过好几日得出的结果,我相信这点不会有错。但是,她是否有别的原因对我继母下手,就不得而知了。”她的眉头紧紧地揪结着,说出了心底最深处的忧思。 韩陌道:“比如说呢?” 苏婼凝神:“比如说,像杀害我母亲那样,借刀杀人。” “可是令堂与当下的苏夫人,怎么就非得死不可呢?令堂作为令尊原配,在苏家为妇十余年,或还有理由可说,那这位徐氏夫人,她有哪里成为了他人的绊脚石?” 苏婼垂下双眼,端起面前的茶,看了良久才递到唇边。 韩陌望着她道:“你是不是心里还藏着什么话?” 茶盅里脸庞的倒影黑黢黢的,苏婼停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沉气把茶盅放下。“确实。” “说说看。” “我觉得,谢家有些不寻常。” “……哪个谢家?” “我母亲的娘家,也就是我的外祖母家。” 韩陌顿住。 苏婼望着他:“你怎么这副表情?” 韩陌换了换身势,匀气道:“我知道你外祖家。” 这次换成苏婼意外了:“你知道?” “谢家是徽州望族,祖上当过皇商,后来族中也出了不少子弟入朝为官。最有名的,当数先帝临朝时担任六科给事中的谢钰。也就是你的外曾祖父。” 苏婼愕然:“我外曾祖曾任六科给事中?” “伱不知道?” “完全不知道!我母亲从未说过。”苏婼摇头,不但母亲从来没有说过,苏家也没有人提过,她一直以为谢家就是家产富有,而后家族里出过几名小官吏而已。 毕竟前世后来那么多年,她也没曾听说谢家出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六科给事中当然不算大官,但是坐在这个位置的,基本上都是皇帝信任和赏识的,这当然是一份荣耀。 “你为什么说我曾祖父最‘有名’?”她问道。 “当年皇上与废太子夺嫡之争时,先帝大怒,下令拟旨要调兵围堵二人,欲将他们全都拿下问罪,是谢钰以手抖为由拖延颁布圣谕,为皇上争取了关键的两刻钟时间,最终成功击败废太子。” 苏婼怔忡。谢家居然与当年夺嫡之争还有关。 她不由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韩陌叹了口气:“上次吃完饭回去,护卫说无意间发现令尊打发人去徽州,似乎在关注谢家。我反正闲着也闲着,就把你外祖家的底细给查了查。然后没想到,多年前皇上这桩旧事里,竟然也还有过谢家人的影子。” 这话令苏婼更加迷惑了! “这没有道理!” 苏绶已经与谢家多年不往来,他为什么突然派人关注? 她全身神经都不自觉地紧绷,难道说她最近感觉到的不对劲果然是有迹可循,而不是她疑心病重?苏家,不,苏绶与谢家之间果然有秘密?鲍嬷嬷之前跟她的,当真就是在避得就轻?“除了谢家的详情,你还查到什么?” “只查到苏谢两家原先很早就认识,你家老太爷从前南下,都会绕道到谢家作客。此外便没有更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