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蝉隐蔽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叫,烦人。 烈日炙烤下,院子里有隐隐热浪。 又是烦燥的一个夏日。 苏岁岁被抱进屋子里午睡。 右边是阿娘,左边是阿爹,真幸福。 她偏头看阿爹,难道阿爹的美貌已经到惊悚的程度了? 她天天看阿爹不觉得,方才的老太监 真怪。 苏长槐敛眸,轻拍女儿的背,哄她睡觉,“岁岁睡吧,睡吧。” 他的心情不错,原因有二。 其一,那小虎村的康公公原来是个纸老虎,既不能强买他的女儿,也不能强抢他的田产。 其二,他借此事,以受害者的姿态极可怜又委屈地宣布他家的井再不公用。村民们还不能说他过分,毕竟是他们伙着二房的看笑话在前,便不能怪他不义。 怪他不义也没什么,他不再是从前的孬种、怂货,不在乎什么义不义的,他只要家人们好。 沈碧玉去看过两个女儿午睡,回屋见床上的父女俩,不禁幸福一笑。 家里新建了两间屋子,都在后院。 大的一间让姩姩、姣姣住,女孩子住后院比较安全。 沈碧玉、苏长槐夫妇则搬进女儿们的房间,前院正中间的屋子不住人,重新做了大门,刮风下雨、天寒暑热时来客人了,便去那屋子坐。 后院另一间房离茅房比较近,给萧千袭住。 他喜欢拉屎,茅房近一点方便。 此时萧千袭躺在新做的床上,反反复复想起那老太监怪异的表现。 吃午饭时,苏大叔说他小时候小虫村还不叫小虫村,叫小龙村,隔壁小鸡村也不叫小鸡村,叫小凤村。 后来有位回乡养老的公公途经这几个村,大怒,喊来县丞狠狠训了一顿。 “皇帝为龙,皇后为凤,你们起这些个儿名儿就是包庇祸心!” 县丞吓得立即要改村名。 公公又说:“是虫不是龙,野鸡成不了凤,就改为小虫村、小鸡村好了。” 于是小龙村成了如今的小虫村,小凤村成了如今的小鸡村。 真是不可一世。 那公公盘踞在小虎村,作威作福了几十年。 明明之前拽得跟皇帝来村儿里一样,苏大叔出来后,他却惊恐地翻下辇车,滚了几圈,往院门外爬去。 显然,他怕苏大叔。 难道苏大叔长得像鬼? 萧千袭突然捶了一下床,吓得床尾打瞌睡的兔子睁大了红眼睛。 他抱过兔子来安抚。 这只兔子算在他怀里长大的,亲娘都不亲,就亲他。 “这里的人怎么回事,分不清美丑么?” 从前将他这张帅脸看成王八,到现在还王八王八地叫他,现在又将苏大叔看成鬼。 真是疯了! 村道上热浪滚滚。 几条老狗因为地烫脚,从辇车前一蹦一蹦地过去了。 抬辇车的汉子汗流浃背。 辇车上的康公公着一张又长又老的脸,心叹小虫村卧虎藏龙,连狗子都那么与众不同。 “康大公公!康大公公!” 陈幺婶扒着辇车追,大太阳下也着一张汗脸。 “康大公公留步,您话都没说完呐,急着回去做什么?” “康大公公!康大公公——” 康公公不搭理陈幺婶,心脏快要跳出来,还回忆着最后走出来的苏老大。 在乡野舒舒服服过了几十年的悠哉日子,都快忘记从前在皇宫的日子了。 那汹涌暗流,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他踏出皇宫的大门时就决定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再去那里了。 结果在小虫村,苏老大的院子里,他见到了苏老大。 摔得他清醒了几分。 接着意识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舒大人应该很老了,除非舒大人不是人,是妖孽。 又或者这是舒大人的后人。 他狠狠拍了脑门儿,蜀川人苏、舒不分,他从小切了进宫说得一口流利标准的官话,所以一时忘了蜀川人的这一特点。 苏和舒在蜀川话里不都一个音嘛? 这苏老大怕不是舒大人的后人吧? 怪道乡野粗野还能养出三个神仙似的女娃娃。 他耳边响起师傅对他的劝告:“离姓舒的远一点!” 那时他的师傅已经成根棍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