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 小院热浪滚滚。 膀大腰圆的沈碧玉走进热浪中,像一名勇士,俯身拖出井里的木桶,端出桶里一盆碧绿的膏。 会客室里人手一把蒲扇,期待地看着沈碧玉将“解暑神器”放到小桌上。 苏长槐用白布擦了好几遍刀,才递给沈碧玉。 沈碧玉倒出盆里的膏,像一块碧绿的翡翠,颤颤巍巍了好一会子才立住。每一刀落下去,膏都要一阵颤抖。 岁岁和二姐一起期待地搓手手,看起来就好好吃。 终于,阿娘将绿膏子切成均匀的长条,分成六小碗,再依旧放入盐、姜水、酸末、葱碎、芥子.再一碗碗拌匀。 “‘臭黄金豆腐’好啦!” 所谓“臭黄金豆腐”便是一种叫“臭黄金”的植物的叶子拧成的汁,拌草木灰后静置凝成的,像豆腐,但比豆腐臭。 苏长槐极细心又耐心地给岁岁擦头发,漫不经心道:“能送到我们这里来,必然是和我们有关系的孩子。” 特意留出鸭掌、鸭翅,沈碧玉调配汁糟上,糟上几个时辰就能吃上酸爽的鸭掌鸭翅了,家里四个孩子正好一个一样。 早上,李大胡子来了,手里捧着一只小木盒。 “‘臭黄金’有清热解暑的作用。”阿爹一边吃一边科普。 沈碧玉抱着洗完澡和头的岁岁出来,将她往相公怀里一塞,注意到椅子腿旁的小木盒,打开了又合上:“又是。” 注意到来人久久未动,苏长槐抬眼笑道:“李兄弟还有什么事么?” 沈碧玉顶着大太阳将陈翠萍打湿的麦子扫去另一边,摊开了晒。还好太阳烈,过一会子也就干了。 陈翠萍见墙根垒着的两只小木盒子,眼酸鼻涩,嘴一撇,顿时泪如雨下,哭嚎着将那两只木盒子抱进怀里:“这是我福儿、禄儿的命根子呐!呜呜!” “不可以——”沈碧玉咆哮着把锅上坐的热水拎去后院。 沈碧玉拿起盒子,准备和之前的盒子放在一起。想到他们小小年纪就不免有些同情:“不知他们在外面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陈翠萍仍穿着上回的丝绸衣裳,脸上的脂粉融化成一条一条的,要融化了似的,方才那么一泼才好些了。头发半散半乱,两只眼睛肿又红又肿。 把拔鸭毛这种事情交给有洁癖阿爹十分有保障,他们绝不会在吃时夹到一块还有毛茬的鸭肉,然后食欲全无。 苏姣姣吃得满嘴绿绿的汁,苏岁岁吃着臭黄金豆腐,像在吃麻辣味果冻。 晚上,全家连夜收小麦。 在井中镇了半日,入口凉津津的,从喉咙滑下去给肚子增添清凉,果然清热解暑。 苏长槐起身,和煦道:“无妨。” 听着家人的声音,沐浴着尚不毒辣的太阳,小女儿软乎乎地在他怀中,苏长槐感到莫大的幸福与安宁。 目光扫到那精致小木盒时,隐约感到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中。 苏长槐专心拔鸭毛:“不见。” “热死我了,热死我了!” 它从前每天只需下一只蛋,后来莫名其妙每天要下五六只蛋,哪有时间孵小鸡?(它才不承认是它太重,老是坐破蛋呢) “苏先生,俺们兄弟换岗时就闲聊了几句,有人放下这木盒子就走了。这盒子和上回送来滴盒子一样,俺就拿来给先生了。” “阿娘,没热水啦!”后院传来喊声,“那我洗冷水啦哈哈!” 不多时,只听一阵喧嚣越来越近,终于撞开院门。 阿爹都能干两大碗。 “二爷媳妇回来啦,要见您,见不见?” “后院的小鸭子都长大杀了吃了,你捏你怎么还孵不出小鸡?” 苏小四不想看她。 苏长槐亲自检验沈碧玉这些天来的认字成果。 陈翠萍咕噜噜地滚到井边,打了桶水,从头浇下。 一家人坐在会客屋中,喝凉茶、吃酸爽鸭掌鸭翅。 同时担忧,都姓苏,盒子也送到家里来了,会不会连累她家。还好,她没有儿子,但她有王八这个大侄儿啊。 在井中冰镇过的“臭黄金豆腐”没有那么臭了,再用香料那么一压,便是一点臭味也没有了,反倒激发出这种植物特有的清香来。 院中铺着金灿灿的麦子,蒸腾出滚滚热浪。 待鸭子剁好下锅,苏长槐从坛子里捞了只浸萝卜切成条,抹进锅里一起煨。 “我们的亲戚少,还能有谁呢?” “好嘞!”李大胡子走了,不忘关上院门。 苏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