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着手中匣子的棱角,刺在手心,拗不过内心,他又一次翻开。 这次,缓缓睁眼,待许久之后,才稳住心神。其内所载,全是从前不曾听过的。原来,还有诸多花哨功夫。拢共不过十二页,李涵看得很慢。月色朦胧,不能视物,还是凭借他世间少有的夜间视物之能,方才看得明白。 弦月拢在乌云之后,缓缓向天际划去。 十二页,终于翻到最后一页,蓦地,李涵双眼瞪大,瞧见里头夹着一封信。信封无名,李涵知晓是何人所写。 当即在心中,又将赵司马痛骂一通。 夹带私货,借机嘲笑主帅,委实不成体统。 信件握在手中,李涵呆愣良久。不消拆开,也能猜到信中写了什么,无非是闺阁儿女常有的……不对,还是拆开看看为好。他素来不懂女儿家的心事,若是猜错了,岂非可惜。 “藩帅,见信如晤。奴在此恭请安康。” 李涵看到此处,尚且还忍得住,眉眼不动。 岂料,话锋一转,信件上写道:“藩帅远行,半字也无,奴孤身一人很怕。长夜漫漫,江水滔滔,夜半不寐。奴不知因何惹得藩帅厌弃,可奴会日日等着,等着藩帅归来。 奴自认身份低微,容貌丑陋,身无长物,配不上藩帅一二。若是藩帅不喜,也请使人告知。 奴没本事,不能讨藩帅开心,也写不出甚文雅说辞,可是奴一腔真心,不能不表。 言语虽粗鲁,虽不堪,情却半分不假。 奴在凌春居等着。” 李涵躺在树杈,久久不动,好似昏睡过去。 猛地,像想明白什么似的,翻身而下,指令一旁的孙曦、吴阳,“你二人先去渭水,待我归来。”骑马,一阵风似离开。 马上的李涵,恨不得当场了结自己。好歹是个男子,怎能如此糊涂呢? 她哭泣,别过脸,面色难捱,不一定是不愿,是隐忍,是不喜欢。倘若是别的什么呢? 自己白白错过不要紧,惹得她如此难过,委实不该。 半夜的急行军,行至天明,晨间露珠洒落额头,李涵激荡整夜的心绪,突然冰冷。勒住马头,停在行道旁。 他这是在做什么?! 先是丢了男儿颜面,丢了藩帅本色,而今再去,岂非是再落一回颜面。 他好歹是范阳藩帅,是一方霸主,这般不要脸的行径,定然不会是他自己做出来的。 不去?!就此别过,到得范阳再见? 向来果断的李涵,从昨夜到今晨,倒是将前半生的犹豫踌躇,统统补齐了去。漫无目乱走。晨光从天际亮起,又见薄薄晨雾接连散去,鸡鸣炊烟,一阵阵热闹开始了又散去。 李涵的心,凌乱得不成样子。 不知行到何处,赶早市的百姓,牵牛挑担、成群结队远远行来。李涵定在当场,寻到一旁的早膳摊子,要了碗阳春面。摊主是个老妇人,朴实无华的衣着,缺胳膊少腿的物件,仅有从锅中散发的热汤,有几分暖和气儿。 草草吃了早膳,李涵的犹豫不决,被一碗热汤浇灌,落定下来。 左不过是个姑娘,哪里还值得堂堂藩帅,落几回颜面。这次,且不去管她,待渭水河道巡查完毕,回范阳再收拾也来得及。 如此这般,李涵打定主意回去。 坐下宝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李涵从夜半到如今,已然不知多少时辰,多少路程。好在十八州县舆图,丝毫不差落在脑海,不消多少功夫,李涵便循着官道去往渭水。 官道旁桦树林立,匆匆而过。入城的人群越发稀少,逐渐连人声狗吠也不闻。 倏忽,官道尽头,一行人马于道旁歇息,三五守卫簇拥主家,三五守卫在旁,似在修马车。李涵瞧着眼熟,像是自家人马。策马而去,果见是范阳军士。 勒住马头,嘶嘶长鸣。不待李涵说话,正弯腰修马车的军士瞧见是李涵,齐齐跪地,“藩帅。” 整整齐齐,人人恭敬。唯独道旁一抹倩影,就那么袅袅婷婷,弯腰行礼。 “藩帅。” 少女独有的音色,在一众儿郎当中,鹤立鸡群。柔媚婉转,悠扬高远。 许是不曾料到这境况,李涵勒马盯着她,一丝不错,忘了遮掩。刚下定的主意,待瞧见真人,才发现不值一提,瞬间决堤。 想见,又不想见。 李涵一言不发,无人起身。即便眼下还未到午时,夏日的烈阳也有些热,莲蓬有些站立不住,热得眼花,仰头望着李涵。 柔声再道:“藩帅是来接奴婢的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