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1 / 3)

出西城门,簪缨;马车便换成了铺有软垫;驷驾宽厢轺车。

楼玄山距内城毕竟遥远,杜掌柜紧赶慢赶,到达山脚时,天色还是暗了下来。

夜里走山路有些危险,当然,杜掌柜带;人在马车四周点足了灯笼火把,绝不至于跌到小娘子。只是马车上不去山,走官道又绕远,只能换成简易;四人抬竹轿,吴人叫“竹兜兜”;,如此护送小娘子上行宫。

与傅则安所担心;不同,杜掌柜才不在乎小娘子想去哪里,他只担心小娘子途中会否受委屈。

“怪杜某准备不周,小娘子玉体娇贵,这般潦草出行,若受了颠沛,不慎磕碰着,我如何对得起东家?”

提起已故;唐夫人,杜掌柜又不觉哽住喉头。

簪缨腹内酸楚,忙道:“杜伯伯万莫如此说,我劳动大家折腾了这一出,心下已然过意不去。”

杜掌柜身旁伴着个二十余岁;女子,梳妇人发髻,容貌姣丽,正是闻讯赶来;杜掌柜之妻任氏。她见状翻个白眼,口锋爽利道:

“行了,在小娘子面前哭哭啼啼;,也不嫌丢丑。这有什么;,小娘子怕黑不怕?一会儿仆妇亲自举着火把在前头给小娘子引路,咱们;伙计都是稳当;,阳气也壮,绝不会让什么邪啊祟;近小娘子身。何况老圆;月亮还在头顶挂着呢,小娘子别怕,全不当事。”

这位任娘子乃落魄世族出身,落魄到什么程度呢,她少时亲眼见证了祖宅里一大家子人,由诵读传家到耕田养家,再后来食不腹饱,又被迫由耕改贾,做起买卖。

说起工商杂类,总被读书人所不齿,但到了饭都吃不上;境地,谁又有力气拾掇士人尊贵;颜面?任娘子在字都认不全;时候,便学着摆弄算筹,至今斗大;字不识一箩筐,坐市交关却是一把好手,识尽人情世故,练就一张利口。

杜掌柜都年过四十了,在外那么威风决断;一个人,被婆娘数落一通,讪讪不敢高声。

他嗡哝着:“谁哭了……要我说你;嗓门最吓人,可歇歇吧……”

任娘子又翻眼皮,还嘴硬呢。

白日里她在家中听到小厮;传话,忙不迭乘车赶到西城,也不知是谁一见到她,便捂起通红;眼睛,啜动着肩膀说不出话。

当时任娘子真被吓到了,她嫁给老杜这么些年,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还以为小娘子有什么不妥。

结果杜防风将她拉到一旁,发哑;声音依稀还难受,对她说:“小娘子方才,竟行大礼与我说了句‘对不起’,还说,十分抱歉辜负了我这些年;费心照料……阿任你说,小娘子她但凡、但凡……”

他说不下去,任氏却陡然明白了夫君;未竟之言。

——被养在紫宫金殿;小娘子,有唐氏余泽供奉着,有天下顶顶尊贵;人宠爱着,但凡她过得舒心自在那么一点,也不会说出那声“辜负”。

任氏上京晚,此前一直没机会见过傅小娘子。

当那道车帘子一掀开,她第一眼看见那白如堆雪,巧如玉琢;小女娘,便明白老杜为何如此心疼了。

这小女娘;眼神太乖了。

听她软软地唤自己一声“杜伯母”,哪怕任氏比她大不了出几岁,心也登时软化成一滩水,恨不能立刻去好好疼惜她一番。

“杜伯伯,杜伯母,我不娇气;。”

山脚下,簪缨听着杜掌柜夫妇二人为她;事拌嘴,唇角轻翘,随即又自觉不厚道地压下去。她;目光在月色与火光;映衬下潋潋发亮,宣誓般重复一遍:“我一点也不娇气,真;。”

竹轿她可以坐,颠簸她不怕,黑夜她也不怕。

因这一切不是什么人提着线操纵着她行事,而是她自己,是傅簪缨,主动选择;。

前世临死前她有多少不甘心,就有多珍惜这来之不易;机会,就会多努力去摆脱那个软弱无用;自己。

杜掌柜和任娘子看清簪缨眼里;认真,那片熠熠;执拗,因沾染了尚未褪尽;稚气,格外令人动容。

从见面伊始,她不曾抱怨过一句有人辜负她,却自陈,她辜负了人。

这样好;小娘子啊,岂是没有人疼;。

任娘子忍不住轻抚簪缨;发鬓,柔声道:“那就上山。”

*

如任娘子所言,往行宫去;山路虽有些曲折,好在那石阶路修得甚平整,抬竹兜;健仆臂力也稳。

簪缨窝在软软;竹座里一颠一颠;,在草木水露气息中穿行,倒咂出几分趣味来。

新奇;同时,她也过意不去,一时扭头问,“春堇姊姊,你累不累脚?”一时又对手持火燎当先引路;杜掌柜道,“伯伯不妨慢些,脚下黑,当心莫崴到。”

众人连连说小娘子顾着自己便是。任娘子;手一直扶在竹轿侧边,忽然“咦”了一声:“行宫上怎有灯光亮着?”

杜掌柜抬头仰望山顶那座凤阙巍峨;宝殿轮廊,“是不是留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