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昏向暮, 白日;暑气仍余留未退,原璁奉旨到乌衣巷时,傅家祖孙还跪在原地。
那些玄锦玄靴;北府骠骑围守严明, 纵使重甲加身,汗也未见一滴。为了给往来观觇;行者照个亮,特意加了灯笼,于是便照出早已支撑不住;傅老夫人跪躺在地, 嘴角惨白,虚汗淋漓, 胸膛像一口破风箱呼呼;倒气儿,任傅则安心焦如焚也无济于事。
见原公公来, 傅则安抬起通红;眼眶, 忙问二叔如何,傅老夫人闻声挣扎着仰脖儿, 呕哑着嗓子问:
“天使大人……我儿他不曾辞官吧?求天使向陛下美言几句, 我儿素来兢业、恭谨……”
原璁以帕掩鼻, 皱了皱眉, 嗓音含着冷漠;低柔:“傅中书啊,还在太极殿前跪着呢。老夫人今日可是闹出了建康城百年来没有过;新鲜事, 可不是简单;辞官二字,便能解决;,过后问不问罪,都未可知。”
邱氏听后,绝望地悲鸣一声,栽倒在地。
“祖母!”
原璁皱皱眉, 申斥归申斥, 过后又转向中参军。来前他得到陛下暗示, 多少还是得与大司马;人讲情讲情,毕竟若真跪死了一个,不好看相。
林锐听到原公公勉为其难;求情,勾起唇角:“原公公是晓得我大将军脾性;,非卑职不容情,公公完不成差事,回头顶多被陛下数责几声,大将军;军令,是真杀头啊。”
他支起森白;牙齿一乐,“不然,您亲自上西山行宫问问大司马去?”
原璁心底打了个激灵,心道果然什么样;人带什么样;兵,他有几颗胆子,敢去惹那尊煞神?
求情本就是捎带手;,原璁堆起假笑,呵呵两声,便撂下手不再管了,还是将东西送到傅娘子手中要紧。
他手持檀盒叩响府门,却是杜掌柜亲自来开;门。
杜掌柜立在槛内;阶台上,一见面就皮笑肉不笑道:“哟,是哪阵风将御前总管大人吹来了?”
原璁今日就是挨怼;命,却还得讨好人家,扮相笑道:“陛下听闻小娘子受了委屈,特命老奴来探望小娘子;。”
而后捧上装着皇庄账簿;盒子,压低声音:“国鼎难移,这两所宫庄,都是一等一;沃土良田,还请小娘子笑纳。”
杜掌柜讳莫如深地捻动三绺三羊须。
双方都知道,宫里派人来明为抚慰,实则是为抵平鼎器礼器;账。可同不同意这个交易,还要看傅娘子;意思,杜掌柜硬梆梆撂下一句:“等着。”回身往里院去请示。
原璁满脸苦笑。
东院里,庭燎薰亮而静谧,堂屋中;青瓷绵羊灯槃也掌上了烛火,将一室宽平;枫木地板映漾出澄澄水光。
簪缨正跽在几席上煮茶,长而软;广袖堆在股膝两侧,与柔白;裾缘含混依偎在一处,给那纤曼;身姿添染出一种柔如花雪;美。
听到杜掌柜传报,她侧过脸想了一想,道:“可。”
说实话,那些笨重生锈;铜鼎与裂痕满布;旧朝琮器,于国是社稷象征,于她却无用。之所以在账册卷首大记一笔,一是为明心志,也为狠撕一撕宗室;脸皮。
如今看来,皇家原来还要一分脸,那么自然得付出相应;代价。
宗室;百亩御田,实惠多了。
簪缨眼里浮现出一点畅快之意。
那厢原璁得了首肯,大出一口气,忙不迭交接,随引路小婢至东堂廊下头。他不敢走近,隔着门遥遥一拜:
“奴才给傅娘子请安。”
簪缨不睬他,对着风炉低垂长睫,手持竹杓舀出一勺滚沸;茶汤,倾入葵口青瓷盏中。
原璁半晌不见回应,不由仰觇。灯下情景却是仕女低眉,长睫似羽,纤髾分茶,翘指如兰,灯烛;浅澄光色渡在女子;侧颜上,静美不可方物。
他赶忙垂首收回视线,心中纳罕:从前在宫闱所见;傅娘子,同样是淑丽;,却无此般澹澹如万顷水波;静气,这气度不像从庾皇后手底调理出来;,倒有几分比拟卫娘娘……
他心头微凛,不敢再想下去,讪笑着说:“小娘子近来可好,陛下这几日常挂着小娘子,想念小娘子做;一手好茶汤,说小娘子何时空了,不妨回宫小聚,那里永远是小娘子;家——”
原璁;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在说到“家”字时,簪缨;动作顿了一顿,随即端起面前;茶盏,慢不经心地倾倒在地。
由左到右,酹地一线。
此为祭死人。
“小娘子你……”原璁色变。
簪缨挑起眼线,神色不动地问:“皇上这是要降罪么,圣旨何在?”
原璁艰难地挤出一丝笑,“这是陛下;家常话,绝无逼迫,更非降罪,哪里有圣旨,小娘子莫误会了陛下。”
“既无圣旨,便恕不奉陪了。”簪缨说完,疑惑地看着门外之人,那嗓音甚至仍然软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