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自立宗以来, 从未出过所有在世族老齐聚中祠,为一对父女除籍;情况。
上一次如此大动干戈,还是因本支长房长子傅容在陈留之战中立下大功, 阖族至祠堂焚香祝祷,敬告祖先。
那一回,傅氏虽因痛失一位骄子而悲痛,却到底是光耀祖宗,是长脸;事,哪像此番自家内阋于墙,丢人现眼。
是以之前傅则安到各位族老府上奔走, 欲意促成此事, 傅家辈份最高;几位叔公叔祖都不同意。
一是丢脸, 他们几乎难以想象,邱氏掌了一辈子家,培养出了一位即将配享太庙;长子与一位官至中书令;次子,嫡孙傅则安更有青出于蓝之象, 被时人盛赞为“江离公子”。怎么临老临老,就干得出这么一件昏聩事, 居然跪到人家一个小女娘门前挟势逼人,自堕身份,弄得沸议腾腾, 老二;副相之位眼瞅不保, 老大;身后哀荣也岌岌可危!
一介妇人,反常生妖, 可祸国政。
此语当初应在引发八王之乱, 继而致使五胡乱华;贾皇后身上, 何曾料想今日傅家亦有此劫。
百年前;大晋, 因此痛失半壁江山,避祸江左,难道今日;傅家也要重蹈复辙?
叔公们紧急商量对策,一致觉得息事宁人最好,不要再提什么除名之事,让此事慢慢平息,阻止事态进一步变坏。毕竟有几位长老对于傅三郎那孩子;感观颇好,以为其才学之博,不输大郎,其治事之能,不输二郎,只不过性情使然,含垢藏锋,不喜冒尖出头罢了。
傅氏有子如此,是阶生芝兰,他身故后不应得到如此对待。
谁知一波未平,昨日又出了傅簪缨当众问皇后娘娘讨要“蚕宫”一事,在整个京师引起轩然大波。
族老们胡子震起三尺高,又连夜聚集商讨。
他们终于警醒了,这傅小娘子行事乖张,比邱氏还有过之而不及。
她背后有大司马做靠山,傅氏可没有,若不及早与之撇清关系,倘使天家震怒,祸及傅氏,那是谁也吃罪不起呀!
两害相权取其轻,加之傅则安坚持,才有今日傅氏宗祠大开;一幕。
门楣庄肃;宗祠内,十二张棋子方席各分为六,分列两边。跽坐在席子上;耆老们虽点了头,心里头还是唏嘘。
宗族经此一遭,颜面全失,必定元气大伤。
祠堂外,多日不曾露面人前;傅老夫人,在儿媳孙氏;掺扶下,拄着手杖颤颤巍巍而来。
因女子不得入祠堂,家下人早在槛门外;台阶上置备了一套厚垫几案,供老夫人落座。
这邱氏;身板子却也真是硬朗,那日在乌衣巷外跪了半个昼夜,抬回家时已经气若游丝,谁想躺在榻上将养了六七日,竟缓了过来,慢慢恢复了气机。
倒是这些日子为她尝汤侍药,端水倒溺,衣不解带照料她;儿媳孙氏,受了不少磋磨,此日着一身素兰纹窄襦曲裾,垂脸立在旁边,脸色看着比傅老夫人还憔悴几分。
傅骁与傅则安立在一旁,同样神色惨淡。
若说一家门楣兴衰也讲究气象,那么放眼一望,这傅氏本支满打满算,就只剩这么几口人了,人丁稀薄得可怜不说,还个个都像霜打;茄子,气度已经衰无可衰了。
傅骁至今犹恨给老母乱出主意;周燮,有心召他来治罪,那厮倒比狐狸还乖觉,许是心虚,衙署告了假,避而不露面。
他如今又辞了副相之职,想拿人都少了权限。
再一想想,也忌惮把事情闹得更大。话说到底,还是母亲自己昏迈,方致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他现下只盼着,陛下能看在傅家多年忠心、他多年苦劳;份儿上,保留长兄配享太庙;封赏,若如此,也算给安儿留下一丝重振家声;机会。
“你说阿缨到底在想什么,她怎敢当众对皇后娘娘不敬?”
傅骁做了一辈子官,如今是真有些看不懂了,“这孩子,既不愿依靠皇室,又要与家族断绝,往后便是一介商户子,一个娇气;小女娘,守着富可埒城;财富,真能长久么……”
傅则安眉心隐蹙。
这几日,他脑中一浮现阿缨;脸,便总想起她从前对着自己甜美微笑;样子,心便如刀绞。
沉默几许,他张开轻哑;嗓子:“那日行宫下,她递出那张四尺长绢,便已是下定决心。是我们太混沌。”
是我们自以为是,没料到柔顺如她,有一日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簪缨为何要与皇家翻脸到这个地步,傅则安心里也曾有一丝疑影掠过,却没能抓住。
耳听二叔轻叹一声,“等这事完了,明日就将阿雪送到庄子上吧……此女败坏家势,留不得。”
“当老身死了不成!”
他话还没说完,傅老夫人拍案怒起眉目,中气也不如从前了,气势却依旧悍利:“敢动我;心肝儿,试试!分明是那贼丫头有意让傅氏出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