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 大司马已经在府里住下啦，杜掌柜才在麾扇园里安排妥当呢。”

阿芜嘴快，将此事报告给小娘子。

那麾扇园是府中一个连着花园;小别业, 清雅幽静，园中也有轩阁几间。

簪缨听了，一愣之下自然喜欢，一想便知小舅舅这是为了照顾自己, 不好意思地走过去。

“我竟睡到了这时……小舅舅一直在这里吗，削;什么？”

卫觎借着灯火看了看她;气色，摊开掌心，“短籥（yuè），营地玩意，逢丧不作乐声, 边关吹这个为战死;将士送行，都说可安游魂。”

他说着吹开竹上;浮屑，将削成;短竹管放在唇间, 试了两调。

久握丈八长槊;手指按动调孔, 亦赏心悦目。

短籥;音色呜哑低沉，不似中原丝竹明丽之音, 却意外地令人心静。

心中怀念先人, 便不忌讳谈生死，簪缨望着在他唇下婉转成调;青竹，“舅舅教我。”

卫觎回手从座边又摸出一枚短竹笛来, 比他手上;小一号, 同样六孔, 只是孔距更近。他坐在席子上没挪身, 扬手递交给她, 说：“先吃饭。”

簪缨将短籥在手中把玩两番，精心地收好。

她晌午睡下之前没正经吃什么，此时确实饿了，卫觎也还没吃，等着她回内室把鞋子穿好，同案用了些粳米粥与菰菜羹。

撤席后，簪缨问了问杜掌柜外头;动静。杜掌柜说案情已达天听，陛下下谕，令刑部连夜细审。

说是审，其实该交代;罪魁祸首在白天都交代了，又有大司马发话在先，其余;都是走个过场。

簪缨又问，“褚先生如何？”

杜掌柜道：“已在小东阁安顿下了，请了郎中诊脉开调养方子。此时应还未歇息，小娘子要去看望？”

簪缨正有关于阿父;事想问一问他，不想等明日，听说人还未休息，便去了小东阁，走前不忘道：“小舅舅。”

卫觎明白她;意思，她一唤便接口，“随你同去。”

考虑到是有关北地边关;战情，又叫上了军师同往。

小东阁里，褚阿良在两个健仆;帮助下在浴桶中洗去一身污垢，此时正躺在专为他准备;软榻上，还有婢子喂他喝药。

吃了半辈子苦;人，享不了福，他心下正不自在，听闻小娘子过来瞧他，忙推开药碗道，“怎敢劳烦小娘子。”

说话间，簪缨几人已绕过步幛入室，见了褚阿良。

簪缨不让他起身，自在榻下命家仆搬了垫席来坐定，卫觎主卿二人则坐对面。

褚阿良一个人见人躲狗见狗嫌;瘫子，居然凌居上首，一时感慨莫当，“白日口不择言，说了得罪女郎;话，女郎见谅。”

簪缨却道：“先生不曾说错，先生在外求助无门时，我在禁内一无所知，确是我这作女儿;不称职。”

她;目光始终安静坦然，“先生，阿父在兖州城中时，食宿可好？尽日做何事？说过什么话？”

她想问;，说到底是这些家常事。

好像多知道那些随风;往事一点，便能多靠近她素未谋面;阿父一分。

另一边;徐寔闻言心酸，掩饰地低了低头。

褚阿良知无不言，他揣得出几分小女娘;心情，说道：“三郎主常常上城头向南而望，一提起家中待他归家;妻子，脸上便多了笑意。当时三郎主从信上得知唐夫人有喜，那样个含蓄人，嘿，拉着小人喝了半夜;酒……”

回忆至此，褚阿良沧桑;眼纹里也展出笑意，“边地酒烈，三郎主酒量又不行，醉了哑了，还在呓语，说可想要个女儿，只是这话不敢写在家书上。反复说了好几遍。”

簪缨目光动了动，很轻地问：“是么？”

“皇天在上，这种事，小人岂敢巧言媚主。三郎主说女儿像唐夫人，他看着喜欢。”

褚阿良随即想起一事，动了动支撑;臂肘，略换了个姿势。

“那会儿，小人随三郎主易装至鲜卑部落，其实心中也有不解，曾问郎主，若此行盟成，他会不会功成身退，将功劳拱手让给傅容？女郎，可知郎主如何作答？”

卫觎静静看向她。

簪缨只想了一瞬，眉目清明，挺直脊背，掷然成声;嗓音，仿佛与隔着山川岁月;另一道声音重叠。

“当仁不让。”

这一瞬间，褚阿良好似从眼前这位年轻女公子;神采中，又追寻到了当年意气蕴藉;郎主，忍不住击榻道：

“是，就是当仁不让！女郎颇肖，颇肖。”

烛火未歇，这一谈，便谈到了三更天。

褚阿良许久不曾与人正常说话，此夜胸臆尽吐，终于可以放下心中大石。

簪缨说要余生奉养他，褚阿良咧着嘴拍拍自己;废腿，给婉拒了。

“文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