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是个小县城,陈十三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最后离开这里。 他对这里没有感情,离开的时候除了自己,只带走了三百多块钱,辗转几站到了绿城之后,他还剩下最后七块钱,只够吃一碗面条。 不加肉的那种。 这一年,他二十一岁。 他知道这一次,他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回还未离开吉安的时候,这年陈十三15岁,初二,成绩中下游,考过两次零分之后背分到了年纪最差的班级,成为了吊车尾的倒数第一。 因为成绩下降太快,被父母要求留级一年,所以他的年纪比班里孩子都大。 这天约莫是早自习下课后,陈十三趴在课桌上睡觉,对于四周的嘈杂浑然不觉,睡得很死。 不知过去多久,四周忽然安静下来,他觉得奇怪,因为平时就算是上课时间也没有这么安静过。 他抬头看向讲台,看到了讲台上的女人,赫然瞪大了眼睛,原本空洞的眼睛多了几点光亮。 女人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字迹工整,跟他那个满脸堆肉的班主任截然不同的字迹。 冯怡君。 陈十三坐直了身体,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那个名字,他心说原来她叫冯怡君啊,连名字都很美。 冯怡君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五官姣好,家境优渥,刚大学毕业就进入县重点中学实习,她跟学校里的其他老师都不一样。 她总是穿着一身简单的衬衣长裙,柔顺的长直发半挽着,衣服不论春夏秋冬总是素色,身上的装饰品只有手腕上的银色腕表和翠玉细镯。 这样的打扮很容易显老气,可在她身上却显得气质非凡。 冯怡君走到哪儿,哪儿就有人驻足。 在那些人里,有老师,也有学生,陈十三就是其中一个。 这天体育课结束后,班里所有学生都在操场自由活动,陈十三一个人坐在花坛边上,看着操场上的人看得出神,连身边有人走近都没注意到。 直到一道清丽嗓音忽然响起,陈十三回头,怔愣了一下,藏在长长刘海下的眼睛慢慢眨了眨。 冯怡君抱着一叠试卷,对他温柔地笑:“你这样很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姑娘。” 陈十三一直以为她不记得自己,此时一听,眼睛又睁大了几分。 她竟然记得? 冯怡君当然记得,那还是她刚到这里没多久的时候,她还没去学校报到,坐着公车漫无目的穿梭在县城的大街。 她原本在低头看书,可窗外不断有风灌进来,她抬头,正想伸手关上车窗,却在这时候注意到了马路对面的女孩。 女孩个子矮小,手脚细长,穿着脏兮兮的校服,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风也在吹拂女孩的头发,却并未将发丝吹得更加散乱。 白瓷一样的皮肤,不施粉黛的那种,是小孩们独有的青春活力。 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他们四目相对,他们都觉得对方很美。 冯怡君眼尖,很快就发现她受了伤,因为她的裤子卷到了膝盖,顺着小腿一路蜿蜒而下的血迹,令人心惊。 可那天她匆匆忙忙下了车,跑到对面的时候,刚才的女孩已经不见了。 再次见到,已是一周后的某天,她走进那间教室,打量了一遍座下所有学生,目光在最后一排趴着睡觉的女孩那里停留了一瞬。 然后她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温柔开口,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视线在这时碰到一起,冯怡君话音一顿,这才发觉,是那天看到的孩子。 陈十三也是那时候认出了她。 听到对方说以为自己是个小姑娘,陈十三一时间有些恼火,却又不知该如何发作,只好憋着一肚子气转身离开。 他觉得自己很奇怪,留长发的这段时间里,不是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可这话从冯怡君嘴里说出来,他却无法坦然接受。 第二天,他就剪了长发。 陈十三剪去了长发以后,看起来倒是像个男孩子了。 他像是炫耀战利品一样跑到冯怡君面前,让她仔仔细细地看上一遍,他难得觉得这件事是有趣的。 所以在冯怡君打量他的这一小会儿时间里,他沾沾自喜,以为还会得到一句新的评价。 然而没有。 他从冯怡君眼里看出了失望。 冯怡君问他:“你为什么把头发剪了?” 像是指责。 陈十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