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肇这番话表面似是在极尽夸耀,但其颇带意味的笑容,又不得不令人细细揣测。 尽管大多数武将都并未留意,只是笑呵呵地在旁点头,但堂上诸如许匡衡、彭师裕等人却立马看出了沉肇用心的险恶。 眼下李源在朝中本就因锋芒太甚而颇招猜忌,心中早有提防,此刻闻言不免皱起眉头,继而沉着应声道:“沉侍郎过誉了!本帅从始至终都是大唐的武将,一心只念忠君报国,既已蒙受陛下重恩,又岂敢妄言居功?所谓当世名将,不过虚名耳! 至于侍郎所称无朝廷明旨一言,本帅觉得并不恰当,陛下赐旌建节时,曾明令本帅专事镇抚洞溪诸蛮,此次大军出征名正言顺,替天剿抚耳!” “这,这倒是本官失言了……”沉肇脸色有些燥红,一时语塞之际,骤然察觉周遭的武将们皆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顿时心慌。 如同寻求着救命稻草一般,沉肇这才想起了此番千里赶至的正题,连忙不假思索地招呼身旁的随官,递上一道帛书后才露出了释然的表情,勉力挤出一丝微笑宣读皇帝李璟的旨意。 犹如走过场一般,谕旨上对李源不吝溢美之词,紧接着便点明了主题,所料无差,果真是命令李源率军解救潭州之围。 正待沉肇语气停顿之时,包括李源在内,在场众将皆以为皇帝旨意便到此了结,正想齐声接旨时,谁料沉肇只是咽了咽口水,又将谕旨举起继续宣读,一张表情复杂的面孔隐藏在黄缎之后,倒是难以捉摸。 “……武平军节度使李源,加检校太师,任征南行营都统,节制武安、静江诸军事。卿既制置兼总,当矫前人之弊,悉除岭南夷敌,以慰朕心……” 这谕旨念到此处,众将纷纷激动不已,虽说接下来马上又要投入一场新的大战,且对手是兵强马壮的汉军主力,但此时一听见自家的大帅竟一股脑揽下了整个楚地的大权,顿时个个心花怒放,有道是水涨船高,诚如是也。 李源心里自是欢腾不已,对于李璟将武安、静江(桂管)两镇军事统统交到自己这个深受忌惮的封疆大吏手中,一时间不由得有些迷茫。 但只瞬息间便反应过来皇帝的用意,什么制置兼总,静江所有州府以及武安除潭州府之外的所有土地,此刻全都在汉军手里。丢了土地城池,人口钱粮当然是不用想。 至于兵马,自然便只多了一两万武安军,那支被汉军围困在潭州城多日的孤军,早已损失惨重且疲惫不堪,此时还等着李源前去解救。 因此这征南是真,但制置楚地的权柄,却要靠李源自己去争取,此外却没有给出丝毫援助,这也令李源忽而想起了昔日备受尊荣的老上司边镐。 简直是如出一辙,去岁破潭州后皇帝便同样有心无意般给边镐画了一个大饼,给了个武平军节度使的空头衔,迫使其将辛苦打下的潭州府拱手让给了陈觉的小舅子,那种憋屈的滋味一想便知。 如今也算是切身体会,李源即便心中明亮,但却绝不会选择边镐的应对方式,身处困境,岂能躺平等死?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耳。 领着众将领旨谢恩后,李源面向东方拜了三拜,高呼陛下万岁后,转而朝沉肇说道:“沉侍郎一路辛苦,稍后还请三位天使移步前院,本帅亲自为天使接风洗尘!但在此之前,本帅却有一事想劳烦沉侍郎。” 沉肇本以为使命完成打算就此退场,闻言只得转身,挤出一丝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谦卑笑容,拱手道:“哎哟!大帅但说无妨,在下照办便是!怎当得上劳烦二字!” 李源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微笑道:“得陛下庇佑,将士用命,眼下洞溪之地虽得一时安定,然荒野山林,又有蛮族出没,大军难以久持………” 细数一番三州之地是多么环境恶劣多么难以治理过后,终于道出了真正的意图:“……为保三州之地安稳不失,则当以联夷制夷……彭氏三代治理洞溪多年,于蛮人颇有威望,又心向我大唐,此番我军大捷,彭氏亦是功不可没……” “本帅稍后便亲自写一道奏表,向陛下保举彭师裕为溪州刺史,劳烦沉侍郎带回金陵转呈陛下!” 沉肇听罢自是拱手应诺,只片刻却如计上心头般,内心开始酝酿起一些不为人知的念想,羊作打听道:“大帅,哪位是彭将军?” 李源倒颇为自然,呵呵一笑指向右侧道:“这位便是!” 循着李源的目光,沉肇急不可耐地偏头看去,只见虎背熊腰的彭师裕身上的唐将铠甲尚未卸下,此时目光炯炯,挺胸相对,威武不凡。 彭师裕祖上虽是汉人,但其模样与骨相却与蛮族极似,沉肇这等掌权文人原本对武将有着发自内心的忌惮,此时见到长相蛮横的彭师裕,按照以往必定畏而生远。 但今日沉肇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不仅是这蛮人模样穿着唐甲看似滑稽,而是初见彭师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