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李源大军渡过酉水后,前方便是一马平川,不到一日便尽数抵达临沅城。 临沅城西门外,早已密密麻麻站着迎接武平大军凯旋的人影。除去守将陈礼与其他文武官员之外,更有不知哪来的四五千百姓竟也站在城外翘首以盼,这等军民和乐的场面一时间令武平军将士们纷纷动容,即使浑身疲惫,但迈开步子自是一番铿锵有力,只因心里头增添了几分护国安民的自豪感与责任感。 李源的骏马方才停下,临沅守将陈礼便抢先一步小跑上前,十足恭敬地双手擎住缰绳,低头大声称:“末将拜见大帅!此次我大军一举平定洞溪,全赖大帅英明神武!我大唐能有大帅如此天生将星,国朝之幸!百姓之幸!这不,末将今日出城时,全城百姓亦自发跟随,他们都想一睹大帅的尊容哩......” “咳咳......”李源尴尬地脸红到脖子根儿,倒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当不起这份荣耀,而是这陈礼描述的一切,在朗州有可能发生,在武平任何一处也有可能,唯独在此时的临沅城,绝不可能发生。 缘何?只因临沅城的境况实在有些特殊。 虽只是弹丸之地,但这座小城作为洞溪与武平交壤的必经关隘,数百年以来,一直处于中原王朝的严密控制之下,曾迁徙了大量汉人来此居住,视为抵抗酉水蛮夷的门户。 到了楚王马殷统治湖南时,他自然也深知临沅城的重要性,于是当年康慨大方地将溪州等地交给彭氏治理后,将撤走的楚军兵马,统统移驻该城,此举等同于捏住溪州东进的咽喉,纵使情势有变亦可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但马殷的好儿子马希范却不这么想,继位后第一件事,便是意气风发地与彭士愁开战,结果打了两年后,无奈地议和立柱,为彰显王德,竟主动撤走了临沅城大部分守军...... 此后便是世人耳熟能详的事情了,楚国陷入兄弟争权的内乱后,南唐、南汉入局,洞溪蛮族亦趁火打劫,临沅城这座汉人栖息了数百年的城池,由于守军稀少,只得无奈地任由溪州蛮兵长驱直入。 就如当日西征那回,李源率军第一次攻伐时,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城中的官吏与千余楚军,降唐、降蛮,而后再降唐,十分连贯一气呵成。本做足了康慨杀敌准备的唐军将士,入城后瞧见这些楚军个个满脸堆笑,又自觉地将盔甲兵刃堆放在面前,也只能悻悻收起杀意...... 昔日李源与彭师裕结盟时,因双方都十分“默契”地没有谈论到临沅城的归属问题,又处于蜜月期,故而均没有派军驻守,直到前番田氏作乱,洞溪蛮兵方才进驻。 这回征伐洞溪,李源早已笃定了心思,三州蛮野之地可交还彭师裕统治,但临沅城除外,今后必须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故而大军继续西进之前,李源特意留下了陈礼等几名将领,连同八百兵士在此驻守,并遣人传信回朗州,令许匡衡火速挑选一批文武官吏前来上任,正式将此城纳入武平治下。 两番率军攻占临沅城的李源,对于城中的情形自然是了如指掌,因多年来临沅守军的懦弱,百姓的境遇可想而知,不知被来往军队烧杀劫掠过多少回,不管是汉人还是蛮人,如今早已十室九空,不说人,牲畜都是难寻。 那么问题就来了,今日在西门外迎接武平大军的密密麻麻四五千百姓,到底从何而来?先前李源可从未颁布过任何奖励迁徙的政令,试问有哪些百姓会蠢到主动搬迁至战争前线居住? 当李源表情阴冷地询问起陈礼这个问题时,陈礼先是一愣,继而目光闪烁地答道,自唐军接管此城后,时常有从洞溪之地闻风而来的百姓,由于最近忙于整饬城防,倒未登记造册,毕竟依照唐律,户籍三年一造。 这番回答可谓是巧妙,“闻风而来”不仅彰显了自己的功绩,“户籍未造”一说更是提前预防了一手大帅的发问,而李源岂有那么好湖弄?只是轻轻一笑较起真来,随即命几名参军小吏上前,开始随机向神情闪躲的百姓们询问实情。 不知这陈礼到底有多大本事,在临沅城短短不过一月,竟使得百姓们纷纷避如虎狼,纵是参军一再以大帅之名担保,皆低头不敢言语,原本欢快的“祝捷”气氛渐渐陷入了耐人寻味的缄默。 正当陈礼心中暗自侥幸时,李源到底是亲自下场,径直挥手唤来彭师裕派遣的几名蛮族向导,稍稍耳语一番。 这几名蛮族向导先前大多都是来往游走多年的商贾,汉话蛮语尽皆通晓,此时得令自然不敢怠慢,连忙站到百姓们面前,开始按着李源的意思大声用蛮语喊话。 叽里咕噜了几次后,全军上下自是一片茫然,而所有的百姓却是纷纷变了脸色,个个倒伏在地痛哭流涕,细观之下竟无一人站立,陈礼等一干临沅城文武正抓耳挠腮不明就里时,李源已是阴沉下了脸色,随即冷冷地开口道:“陈将军,你方才说这些百姓皆是洞溪之地迁徙而来,依本帅所闻,洞溪之地的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