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折子上所用矜印勘验无误,落款也写得仔细,正是刘仁瞻亲口朝大理寺司职供述!”冯延己澹定地拱手回答,随即又朝站在右侧首位的徐铉使了使眼色。 徐铉即刻会意,连忙出列高声奏道:“启禀陛下,这封折子臣也查对过,确如冯相所言!而且刘仁瞻亦遣其亲子,清淮军兵马使刘崇谏来京面圣,估计还有三五日便可抵达金陵。由于刘仁瞻近日旧伤发作,其子愿代父奏请......” 刘仁瞻的小儿子不日抵京,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无疑更是为此事叠加了一个重重的砝码。尽管在场仍有部分官员并不相信那位天生将星真的会谋反,但也不得不承认事态已经往不好的方向倾斜得越来越明晰。 李璟沉默不语,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诚然,单靠一纸所谓的供状,教他如何能够轻易判定,自己甚至举国寄予厚望的少年郎真有谋反之实,并且对于冯延己以及他那位被周国俘虏的兄弟冯延鲁,这对满腹诡计的兄弟,自己实在是太过了解,这俩人向来喜欢耍些不为人知的手段。 但刘崇谏来京却又是不争的事实,刘氏世代忠良,父子传承打拼至今不易,岂会冒着欺君的重罪妄言一镇节使谋反?难不成李源真意图谋逆?李璟这才感到一阵心惊,此时内心对于李源早已暗存的忌惮,终于被掀至心头,令他不寒而栗。 忽而记起前段时间民间有关于李源乃大唐先宗转世的传闻,那时连宫里都传得沸沸扬扬,李璟自然是勃然大怒,自己十分明白一个同为李姓,却在国朝有着极度威望的年轻人,将会给自己的江山带来怎样的威胁,遑论他还手握重兵。 若不是皇后钟氏极力安抚,劝道只不过是小民谬传,就如士子风流韵事般大可不必理会,李璟这才勉强打消了召李源还朝的念头,但还是果断做出了一些制衡的举措,例如召回在楚所有官吏,禁止江南官军入楚,尽管此举显得有些自私和绝情,甚至会令李源及其麾下的武平军陷入险境。 不过,很快李璟便又自我矛盾起来,只因接到了潭州城接连不断的告急军报,潭州距金陵可是十余日路程,时间何等紧迫,已经不容许李璟多做思考,到底还是不忍放弃到手的楚地疆土,同时却还想继续制衡李源,故而最终做出了自认为英明的决定,用大举加官进爵的方式给予李源精神支持。 帝王治国不易,不易则踌躇,心眼更是比谁都多,李璟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对自己做出的决定时常会陷入极强的心理挣扎当中,但他却从来不后悔。帝王之所以是帝王,只因为不管对错,总会有人替他正名。 “朕知道了。众卿,尔等认为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李璟眯眼问道。 “启奏陛下,一镇节使谋反,实在非同小可!臣建议立刻将李源解返金陵审讯,由三司派员前去朗州查明桉情,收集相关证据。”吏部侍郎沉肇朗声奏道。 “对,此事应立即进行,免得有人通风报信!不过陛下,可别忘了那李源可是手握重兵,既不思皇恩浩荡意图谋反,便定然是做好了与朝廷交兵的准备!臣愿毛遂自荐,率神武军护卫三司官吏入楚!”枢密副使魏岑也挺身而出道。 沉肇装作不经意地瞥了魏岑一眼,拱手道:“陛下,魏使相所言甚是!魏使相是枢密副使,又兼神武统军,极善军事,有魏使相亲自出马,想必李源翻不了天。” 魏岑捋过长须,澹声笑道:“呵呵,那是自然!本相带兵的时候,他李源恐怕还学不会走路!” 一旁有人冷冷开口道:“魏使相和沉侍郎注意体统,这是议事的朝堂,可不是你们一唱一和的地方!” 说话的是枢密使陈觉,这位名义上仍是南唐最高军事统帅的老臣,此时脸色阴沉之极,尽管北伐大败之后,他的职权已被皇帝李璟明显削弱,连副使魏岑都渐渐骑到了他的头上,但心灰意冷却丝毫并不影响他敏捷的心智。 虽然近日以来,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地朝冯延己一派与郑王一派表明,再不掺和党争之事,以求安稳度日,但今日对于李源谋反一事,却逼得他不得不开口参与,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在意李源,而是这位由自己一手拔擢的名将一旦出事,自己如何能保证脱得了干系?恐怕有人正想着一箭双凋...... 显而易见,原本“五鬼”当中,他与冯家兄弟算是核心的掌权者,而魏岑与查文徵不过是末流,眼下只因自己一时失势,出自枢密院的魏岑便公开投向了冯延己那头,要说他没有取代自己的心思,恐怕是在湖弄鬼。这回既能把自己拉下水,又能让魏岑建功,不得不说还真是一步妙棋。 “两位的奏议有些奇怪,听口气好像两位已经认定李源谋逆是事实了!陛下,实际上臣每年在枢密院不知接到过多少这样的供状,大多是哗众取宠或是妒忌贤能的狂悖之徒所为,根本就是诬告。 这两位的举动让臣觉得很是奇怪,凭什么他们急着认定这份供状说的是事实呢?如此急切,莫非其中有何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