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大清早地来了。
叶家敞开大门,木匠拖着一板车木材进了前院。
叶扶琉和木匠蹲一处,边商议着木工边翻捡木料。
自从接了叶家委托,木匠连中秋都没在家里过,跑遍江南两路地界,整个月只寻摸来十来根紫檀木料,全搁院子里了。
紫檀木贵重难寻。和魏家木楼那把紫檀木椅颜色相配的深紫色泽木料更少。
叶扶琉翻捡了半日,叹气,“这十来根木料的色泽质地互相都差得多。颜色一根深一根浅的,勉强做成木椅,拿去魏家木楼上,和人家原本的木椅凑一对,两厢对比——砸叶家商号的招牌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料子总不能原地变出来。木匠苦着脸说,“实在是紫檀木料难寻。上好的紫檀木料早就被大户们搜罗光了。小老儿实在无法子。再寻就要出江南地界,去西边南边寻好料了。”
叶扶琉蹲地上自言自语,“没料子,做不了木椅,买卖做不成。魏家的买卖不成交,叶家就不能回钱塘。叶家留在五口镇一日,就一日不能卖宅子——”
叶扶琉恍然地一拍手,对素秋和秦陇说,“你们看,不是我不要卖宅子回钱塘,是江南没有好紫檀木料,和魏家的交易没做成,我搬不了家啊。三兄如果问起你们,你们原样说给他。”
接连几个夜里都睡不好,起来时总觉得胸腔闷气,突然人就舒坦了。
叶扶琉爽快地给了丰厚定金。“那就去西边南边寻木料。挑拣最好的紫檀木料再送回来。”
“哎!”木匠取了定金,一板车木材原样拖回去。
叶扶琉溜溜达达沿着长廊往后走。走到二进院子时,远远地瞧见隔壁木楼上卷起竹帘,帘后显出一道修长身影。
她原本要回屋的,步子不知怎么地沿着院墙过去了。
偏又不出声,就站在墙下,盯着木楼竹帘后方的身形。
不经意地问起素秋一句,“皇亲国戚家里成亲,是不是阵仗很大,相熟的官儿女眷们都来祝贺,新妇穿凤冠霞帔,还要入宫谢恩的那种?”
素秋一怔。“是吧。我看戏文里都这么演。”
叶扶琉又问,“皇帝亲戚做上门女婿,女家要怎么迎?”
素秋给吓了一跳,“从没听过。”
叶扶琉脚下原地一停,仰头望几眼木楼,转身往反方向堂屋里走,喃喃地道,“他为什么不能是个山匪头子呢。”
木楼朝东的竹帘卷到最上方。
高处落下的视线如影随形,叶扶琉几乎可以感觉到背后注视的目光。但她没想好要不要转身回去打招呼。
打招呼容易,打完招呼当面说什么?
当面说,三郎,叶家正在赶工交货。等紫檀木椅做好,两边交付,叶家就要卖宅子啦。
为什么叶家要卖宅子?叶家从没在一个地方待过半年,叶家过手的每间宅子都卖掉。原打算年底前搬走,现在因为阿兄撞到脑袋,提前
几个月卖宅子。魏家要不要?
三郎,你当真要离开魏家祖宅,随叶家四处行商?叶家行商不是普通行商,上了贼船你可别后悔。你不跟叶家走,留在镇子上,以后我来镇子还能时常看看你。你跟了叶家再后悔,咱们可要分道扬镳了。
叶扶琉心里嘀咕着,脚下越走越快。
前方三岔路,往左去堂屋,往右出门。她脚下一个急转,直奔大门而去。
她又不是真的没心没肺。
背后那道凝视视线盯得她受不了了。
——
镇子今天热闹得很。
乡邻们热烈议论一桩难得的奇闻。沈家商号的大当家不知吃错什么药,居然当起了散财童子,主动挨家挨户发米发钱了!
“我们大当家突然感悟了。钱算什么,千金散尽还复来,这世上多的是比钱贵重的东西。”
沈家亲信挨家挨户散米发钱,送一家,念一句,“沈家小富,报效家国。”“沈家小富,报效家国。”
叶扶琉出门时,沈家的人正好来到镇子北边,隔壁李家娘子满脸惊喜,“哎哟,拿了米面,竟还发铜钱,如何使得,如何使得。”
沈家账房满脸诚恳,“使得使得,只需李家娘子拿了米粮,莫忘替沈家美言几句。沈家四处行商,攒下些许身家,于乡有用,于国有用,我们大当家就足够欣慰了。”
众人齐声感慨:“沈家大善人哪。”
叶扶琉不走了,停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一文钱都要精打细算的沈大当家开始做散财童子?脑袋被驴踢了?
沈家账房满脸诚恳,指着身后大筐。
“左边是米面,右边是铜钱。叶家不拘多少也拿一些。”
秦陇满脸怀疑,不知当不当拿。
叶扶琉开口问,“你们大当家他人呢。”
沈家账房欲言又止,偷瞄了眼隔壁魏家紧闭的大门,抹泪感慨:
“某夜,我等突发意外,身陷险境之中,耳边河水滔滔,狼嚎声声,我家大当家幡然悔悟了!身为行商,当专心生意,致力报国,此身才有大用啊!——沈家最近收了一批贵货,大当家前两日连夜过江,去北方寻卖家了。”
“他还真走了?难得。”叶扶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