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桓替她把散开的单衣衣襟拉起,拢住眼前惊心动魄的新雪珊瑚色。“你家素秋。”
“哦,那没事了。”叶扶琉闭着眼含糊道,“铜匙在桌上……扔给她开门……”
“先把衣裳穿好。”魏桓哄她起身,取来地上散乱的夹衣,握住纤长的右手往夹衣窄袖里套。
叶扶琉半梦半醒时手脚极不老实,手腕被握住的瞬间,抬手就是一个反扭,魏桓早有准备,让了下,顺利把右手套进夹衣袖管。
叶一郎君四个字,就在这时传进耳朵。
叶扶琉一个激灵,瞬间睁眼。“一兄来了!”
这下穿衣动作快了四倍。她跳下床四处趿鞋时,魏桓坐在对面,把鞋递给她,“叶家一兄已经回返钱塘了?”
叶扶琉嘶了声,“昨天回来的。见面忘了和你提!”
为什么见面忘了提,两人视线扫过面前乱糟糟的床褥,不约而同略过。叶扶琉单脚跳着往门外奔,“不能让一兄进来看见!他读多了儒家经义,讲究君子端方那套,是家里最守规矩的。”
正要开门出去,魏桓抬手挡了她一下。“且慢。”
抬手替她捋顺几缕乱发,又俯身扯直了凌乱的百褶裙摆,“晚了。我们共处一室,躲不过你家一兄的眼睛。至少先把衣衫打理整齐,出去回应莫慌。若被责怪,推到我身上。”
叶扶琉嘴上利索:“我才不慌。家里是我当家,这桩婚事已经定下,一兄最多数落我两句罢了。”但打理衣衫裙摆皱
褶的动作快得很,显然久别重逢的一兄在她心里占据不轻的分量,她不想挨数落。
魏桓看在眼里,“对了,还未问过一兄尊讳?我在京城多年,不知和一兄有没有照面过。”
叶扶琉边开门边道:“一兄双名鸣夏。他在京城只是个八品官儿嘛,你们多半没见过。”
魏桓思忖着。“叶鸣夏,确实不曾听过这个名字。叶落知秋,蝉鸣知夏,一兄名字极有意境。”
门开了。叶鸣夏是个典型的江南文人模样,白皙秀气,当先进来时饱含喜悦笑意,边走边招呼,“幺娘莫躲懒,一兄来了!多年不曾开锁,居然还没忘了老技艺——”
魏桓这边也做好准备,站在门边,以平辈之礼往门外揖礼,“在下魏桓,叶一兄千里返程辛苦——”
两边隔着半个庭院对上了。
叶鸣夏满脸的笑意陡然僵住,眼睛陡然睁大,瞪着门里身量颀长的郎君,像是被掐住脖颈的大鹅,发出一声倒气声,“——嘎!”
魏桓也是一怔。
门边怔了片刻,行揖礼的动作停下,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
眼前这位叶家一兄,他认识。
以他从前在京城的做派,不认识才是好事。认识绝不是好事。
眼前这位之所以被他认识……他记得清楚,因为当年京城翰林院的刺头儿,如今贬谪到江县的知县卢久望——和眼前这位眼熟的叶一郎君——是同榜进士的同年好友。
魏桓无声地弯了弯唇。难怪眼熟。越看越眼熟。
眼前这位,分明是胸怀万卷、落笔成章的京城大才子。太常博士、著作佐郎,夏鸣夜。人称“夏佐郎”。
卢久望被贬谪出京后,写文痛骂他的众文人中,夏佐郎算是格外出挑的一个。落笔洋洋洒洒《忠勇侯守大同》三折文武大戏,红脸忠勇侯、白脸曹国舅,传唱大江南北。
魏一早查出了指桑骂槐的戏折子出自何人手笔,连夜拘捕夏佐郎,即将投入诏狱问罪,魏桓当时已经病到起不了身。
病榻中听闻这位年轻博学的夏佐郎两袖清风,孤身一人,家里除了藏书万卷,只有一只看家狗儿,据说俸禄大半都寄回江南老家贴补幺妹。笑了笑,下令把人放了。
夏鸣夜。叶鸣夏。
原来如此。
魏桓这边的平辈揖礼行到一半,停了。那边叶鸣夏吓出了鹅叫,不过眨眼功夫。
叶扶琉左瞅瞅,又看看,眼瞧着两边暗流汹涌,从屋里跨出几步,站在院子中央,若无其事替两人引见。
“三郎,这边是我叶家一兄。一兄,这是魏三郎。”
叶鸣夏还在发怔,魏桓依旧过去见礼。行完平辈揖礼,也跟着叶扶琉的口气平静唤了声一兄,“一兄高才博学,桓心中敬仰。”
叶鸣夏站在原地,笔直而僵硬,仿佛化身为一块人型石头。叶扶琉暗扯了下一兄的衣袖,人型石头瞬间活了,反手拉着叶扶琉疾步往门外走。
叶扶琉猝不及防,
被自家一兄直接扯出院门。
素秋吓了一跳,急忙跟出去。“娘子,一郎君,话没说完怎么就——”
啪嗒一声。
话没说完,叶鸣夏一把铜锁,把魏桓给锁院子里了。
“趁他有所反应之前,咱们快走!”叶鸣夏紧张地对幺妹道,
“你不知,我和这位在京城里结下大仇怨!南北传唱的《忠勇侯守大同》那三折子戏,以曹国舅隐喻他魏三郎,他早知道是我写的!当年他重病无力对付我,如今病好了,他存心要把我叶家一网打尽呐!”
叶鸣夏颇为不舍地环顾祖宅,“幺娘,不论你们如何相识,他必定为了报复叶家而蓄意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