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叶扶琉开口留人住下。
“白天上山还好点,入夜了踩着滑溜溜的石阶下山,当心摔下去。山上常有猎户冬天出事。”
魏大在旁边赞同。“娘子说得有理。反正冬天闲着也无事,郎君留下住几天,等冰化了再下山便是。”提着灯笼正要出门,叶扶琉把他叫住了。
“三郎留下,你能走?你是觉得自己长得壮实就不会摔下山呢,还是你觉得大半夜摔下几百尺山崖,拍拍屁股就能起身?魏大也留下住几天。”
魏大还要争辩,叶扶琉一句话叫他彻底哑了火。
“素秋的婚事叶家已经开始打算了。有人嘴里说要迎娶,喊了多少日子了?说说看,迎娶定在哪天?聘礼在何处?登门的媒人呢?”
魏大尴尬地摸摸鼻子,“总得……总得让郎君先把婚事办了。我再等等。”
叶扶琉一点头。“行,那你慢慢等。素秋过年正好双十,女郎最好的年岁。等开了春,我跟附近乡亲提一提,钱塘本地有合适的人选相看起来。”
魏大原地一怔,顿时急眼了,“还相看什么人选!人选不是早定了吗!”
叶扶琉嗤了声:“无媒无聘,嘴上说句求娶就定了?定什么了?我还觉得魏二人不错,烧得一手好菜,素秋可以考虑考虑呢。”
魏大:“……”
这下赶魏大走他都不走了,转头冲出去找人。
这边不大不小一场争执,魏桓坐在炭盆边,铜钳子拨开细炭,挑出几粒装进鎏金小手炉里。叶扶琉站在门边瞅着他动作,
不说话。
两只鎏金手炉里装好细炭,魏桓走出檐下,递一只给叶扶琉,这才开口说:“魏大身上是有官职的。人虽离职卸任,名字还挂在兵部。京城局势近期有变,或再起北伐兵事。前几日我问他,若朝廷征召他回兵部复职,他可愿回。他说愿意。”
叶扶琉想了想,“所以他不请媒人不下聘……是想等领兵复职,风风光光迎娶我家素秋呢?”
“或许。”
“他身上有无官职跟迎娶有什么关系?朝廷的事说不准,一两年不复职,难不成要素秋等他一两年?”
叶扶琉不客气地说,“真当我家素秋寻不到别的好人家,要吊死在他一棵树上?眼下素秋愿意嫁他这白丁,过几年即便他复职成将军,素秋可不见得愿意等了。明天我就跟魏大放话去,三郎,你可别拦我。”
魏桓当然不会拦。
一人揣一个暖手炉,两人在漫天飘落的细雪里,放下长檐挡风帘。魏桓在围栏里点起小炉,一整套茶具摊开,不紧不慢地开始研磨茶粉,烹煮雪水。
长案对面,叶扶琉取出大摞账册,取出小巧玲珑的玉算盘,开始噼里啪啦算账。
平日不怎么见她用算盘,没想到拨算起来飞快。一炷香功夫不到,已经复核好两本账簿,再翻开总账比对。
魏桓停下手里磨制茶粉的动作,凝眸注视,目光里带欣赏。
等叶扶琉扔下账本伸了个懒腰,他才以木勺搅了搅煮沸的雪水,往锅子里加一小捧干净新雪,舀出少许雪水热汤,添入茶盏,以茶筅击拂茶汤,细心点出一个花色。
叶扶琉停下算账的动作,新奇地看他点茶。
“上次的银杏叶好看。这次瞧着不像银杏叶了?”
沸水咕噜咕噜地蒸腾,叶扶琉凑近细看,两人舒展的眼角眉梢在蒸腾热汽中显得朦胧。
茶筅在茶汤表面击拂出连串的雪白泡沫,这回点出的是六瓣雪花形状。
两人各捧一盏银兔毫,在满山飘拂的细雪里喝茶。
魏桓:“之前不怎么见你算账。”
算账繁琐,叶扶琉不喜欢。
“之前的月账都是素秋帮忙。但年底算总账,江南二十五处叶家铺子的账册都往钱塘送,年底这回躲不掉的。”
魏桓了然点头。
叶扶琉噼里啪啦算了整个时辰的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抬头地问,“如果朝廷征召,魏大愿意回兵部复职,你呢?”
“朝廷征召与我不相干。”魏桓淡漠喝茶,“明年开春你去何处,我便去何处。”
“明年开春,我要继续在江南各处做生意的。你跟?”
“跟。”
“那你得学起来。”叶扶琉随手捡起一本账册递去对面,
“看看账本。这本是泰州城那家大布庄铺子送来的。看不明白的地方问我。”
热腾腾的水汽环绕长屋檐下,对坐的两个人影改成并排而坐,指着账册小声议论。身影越凑越近,又挤挤挨挨偎在一处。
啪嗒,账册掉在地上。
“嘎——嘎——”隔着院墙传来一阵响亮的鸣叫声。
叫声实在太吵,大煞风景,周围旖旎气氛散了个干净。
原本依偎着欲拥吻的两人无言对视,魏桓:“家里养了鹅?”
叶扶琉闷笑,“惊不惊喜?是你送的那对大雁。”
冬至那日,魏家郑重送来一对活雁聘礼。叶家怕大冷天冻坏了,特意在笼子旁边烧起炭盆,温暖如春。大雁养得活蹦乱跳的,整天嘎嘎叫。
“北方婚娶过礼都送活雁。“叶扶琉百思不得其解,“有没有人说过一对活雁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