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是王昌淘气,在学校总跟人打架,”王花工对赶来的楚孑静静说道,“我都没想到,他会受欺负。”
“这世界上怎么有我这么混账的爹啊,连儿子受欺负了都不知道。”
“我都不敢想,他妈走了以后,昌儿在学校,到底过得什么日子啊。”
“你说,这孩子得多怨我啊。”
王花工双眼通红。
怪不得昌儿死活不再读高中了,他都不敢想,那时候昌儿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而他竟然只以为昌儿是在闹脾气,甚至觉得,“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王花工觉得自己恐怕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直到,楚孑将两张画递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王昌的纹身画稿,是我刚从成帮主那里拿到的。”
“这辆摩托,是王昌一开始想纹在胸口的,这张稿子他画了四年自己才满意。”
“这是他最喜欢的型号,也是他生前修的最后一辆车,就是王叔叔刚刚骑的那一辆。”
王花工摸着儿子细腻的笔触,半晌说不出话。
昌儿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摩托车呢?和那天下午的经历有关系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细想。
这时候,楚孑又递过另一张画。
“而这幅画,是他一个多月之前找到成帮主,说要纹的。”
“成帮主当时觉得很奇怪,王昌做了那么多纹身,一直不往胸口上纹,就是为了把最有意义的一张图纹上去,那纹身都设计了好几年了,怎么会突然改主意?”
“但成帮主看到这幅图他就明白了,这幅画比刚刚那个摩托车的图更有意义。”
楚孑说完,王花工看着那张小小的图画,已经泣不成声。
画面中,是一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刚出生的婴儿。
而在小婴儿的手中,还捧着几朵蒲公英。
正如当时他们在路边捡到的那些一样蒲公英一样。
王花工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了纸张上、落在了病床上。
王昌,他的儿子,竟然还记得蒲公英啊。
他并没有怨自己这位无能的父亲,而是还记得这些细碎的不值一提的快乐时光啊。
王昌那时候应该对自己做下了承诺吧,会像那双大手一样,一直守护自己即将到来的孩子。
他只希望孩子见到蒲公英,而看不到这些风风雨雨吧。
也许只有淋过雨的人,才记得要为别人
撑伞。
只是可惜,王昌本身是想把这张图纹在胸口的。
但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创口,取代了纹身的位置。
王花工觉得一直堵在自己胸口的某种东西忽然松动了。
哪怕他是个太不合格的家长,但昌儿,却是个太合格的儿子。
是这世间最好的人。
忽然。
一只小手擦去了王花工脸上的泪水。
王花工抬头,只见花仔正静静地盯着自己。
“叔叔,不要哭,我给你唱歌,好不好?”花仔还发着烧,却倔强地说道。
王花工愣住了。
然后,他慢慢伸出手,如获至宝般的轻轻碰了碰花仔的脸蛋。
温热的孩子的皮肤让他的指尖几乎颤抖。
王花工就这样轻轻抚摸了花仔的脸颊半晌,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然后,他温柔说道:“花仔还在病着,叔叔给你唱歌好不好?”
“好!”花仔的大眼睛中丝毫没有哀伤的痕迹了,他兴奋问道,“叔叔要唱什么?”
王花工想了半晌,郑重道:“我教给你一首新的歌吧,以后.......再也不要唱之前他们让你唱的那些歌了。”
花仔用力地点点头,期待着。
窗外的彩虹愈发明显起来。
雨过天晴,一切都是崭新的开始。
爱与救赎虽然可能会迟到,但只要你固执的追寻,它们总会到来。
王花工闭上了眼,认真地唱了起来:
“草地上,风儿吹......”
“蒲公英,打瞌睡......”
“梦见怀里小宝宝,变成□□满天飞……”
年近五十的沧桑男人,声音沙哑却很温柔。
这首歌就叫《蒲公英》。
是他教给昌儿的第一首歌。
……
傍晚,花仔的烧退了,王花工还在陪着他,等花仔的父母来到。
楚孑退出了房间。
漫天晚霞。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刚刚王花工和他说,他要带着昌儿的骨灰骑摩托车环游华国。
这是昌儿一直以来的梦想之一。
而等他回来之后,他就要负起关于暴力摩托团的责任。
虽然王昌已经不在了,但他还有很多罪要赎,还有很多很多的孩子,需要他去守护。
楚孑走到了医院的外面。
逝者的离去,总会带来伤痛与哀愁。
但同时,他们也会留下能给生者以继续生活的力量的东西。
这就是亲人之所以成为亲人的原因。
想到此,他生平第一次,给父亲打去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