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到深夜,山雾便越发地浓,凝结在李煦毫无血色的脸庞上,一滴一滴地消融干涸的血。 “李煦!我是崔疏禾!你快醒醒啊!……” 崔疏禾一只手臂撑住已然微微晃动的山石,一只手紧箍着李煦不停下坠的手腕。 那手腕处脉络微弱地跳动着,是一个人生命的标记。 李煦身上的衣衫沾染着斑驳的血迹,被雨露沾染成滴流。 两人的手腕紧紧贴着,血滴一点点地,渗入了崔疏禾手腕上红细绳上的银色小铃铛。 一直到铃铛上“柒壹”两个字纹渐渐也被浸透,静簌沉寂的铃铛儿忽地颤动。 如同刚睡醒的婴儿懵懂着,轻缓而悠扬的“叮铃“声,在山间中愈来愈响。 枕着后脑勺已准备在树梢上小憩一会儿的什寤,忽地耳畔一动,连忙爬起来静心听着。 不对,这铃铛声音…… 崔疏禾此刻并未听见“叮铃”声,而是在山雾渐起之中,脑子里越发地沉重,似乎有许多繁杂的声音接连涌了进来。 眼前越来越模糊,手里明明是抓着李煦的,可是虚无感越发地强烈,像天地间忽然只剩她一人。 她的意识终于被扰得繁乱无章,仅留着唯一的念头便是只有:别放开李煦的手。 身体悬空虚浮,意料中的下坠感没有到来。 崔疏禾反而觉得自己的身子轻盈了起来。 天边的夜幕撕开一条裂缝,日光倾泻,整个天地被照得白亮,仿若天明。 意外的是皮肤上没有传来烧灼感,而是如沐光煦,暖意渐起。 “岁岁,你要去哪儿?” 是父亲的声音。 崔疏禾陡然顿足,眼前那道瘦高如松的身影渐渐清晰,崔少琮脸上扬着和蔼的笑意,望了过来。 她惊喜地微张了张嘴,竟在这看到父亲了? “爹爹……”她呼唤了一声,本欲奔向前去。 可她的身侧却有一道少女身影先她一步。 “爹爹!我听闻子商来了!我去见见他!”少女笑起来的时候如同明媚的六月锦被堆,柔美娇艳。 她的脸缓缓转过来,熟悉的眉眼,如出一辙的脸庞。 崔疏禾怔愣,这是十五岁时的自己啊。 如雪般白皙清透的脸颊,丹唇逐笑开,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是永晋九年,在崔家出事的前一年,沈家上门提亲的那一日。 满满当当的聘礼放置了一大院子,放不下的还堆在门口等着管家一一记下。 古人言,“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蘋蘩。” 大晋对婚前的纳征,即下聘,十分的重视。 先纳聘财而后婚成,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以雁贽。 定亲堪比成亲,也会宴请家族亲人好友一同见证。 前厅中崔少尤和崔少桓也从定州赶来,正同沈隋交谈甚欢。 而沈霂穿着一袭暗红纹的袍衫,坐在主位右侧的第一个旁座上。 眉眼间也似乎被这内外的喜字氤氲开来,一向锋利冷峻的脸庞此时有些别样的神采。 崔疏禾一早便换了石榴红的立领收腰罗裙,肩披碧霞牡丹纱缎,腰间坠着缕缕流苏,随着奔走的动作而晃动。 前院喜聘相待,而后院澄澈的湖畔边,崔疏禾奔走的步伐因崔少琮的叫唤而停下。 “岁岁,我有事想同你说。” 崔疏禾望了眼就离一步通往前院的拱门,瘪着嘴转身走向崔少琮。 “爹爹,您怎不在前院?这让沈家等久了,又该说我们了。” 崔少琮冷哼了一声,等便让他等,等不起谈什么亲事?不然都以为他家宝贝闺女很好娶似的? 可见崔疏禾精心打扮,喜上眉梢,白皙的脸颊因为奔走而透出点红气,崔少琮内心长叹。 “婚姻嫁娶之事,不是儿戏。定了婚约,你可便是沈子商的未婚妻子了。爹爹只是仍想问你,你当真心悦沈子商?” 妻子这个词显得那么的生疏,她一时有些愣神。 从十一岁时她说她喜欢沈子商,崔少琮便几乎时常问,你当真,是心悦他的吗? 崔疏禾不懂父亲在顾虑什么? 沈霂在云安的少年郎君中几乎是最佳夫婿的人选。 出身高,品行佳,相貌堂堂,又文武双全。 城中向来流传着“云安四郎”的称号,便是永宁侯府郭云羲、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