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忍。
不忍的是,不想他此刻的插.入,打断他们母子共处的时光。
钟逾白抬了下手,跟开车的司机说:“就停这儿吧。”
坐在车里,他平静地听着钟瑀读完一首《枫桥夜泊》。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还以为是什么高深读物,不过是在中国无人不识的一首小诗。
钟瑀笑说:“还记得吗妈妈,你小的时候教我念的。这几l年,我在外面的时候,经常读一些一二年级的古诗。我发现,中国人怀念故乡的方式都很特别。”
说这话时,他脸上的笑带着罕见的温柔。
阳光把一切都美化了。
钟逾白从降低了色彩饱和度的车窗里看去,看了很久,直到他们的脸渐渐被模糊掉,只剩下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这两团身影,让他想起种种。
最后,礼物被放在门口。钟逾白让车开走,终是没有前去打搅。
年后,泊洋开了一场会。
一个股份转让相关的会议。
钟逾白没有兴师动众,只喊来泊洋的几l个股东,也没有提前透露,在席间,他提出自己卸任的想法。
一片哗然声里,钟逾白继续冷静地说下去,他手头的股权拨成三三四,像切蛋糕,多的那一份给他的大哥钟景,以后公司由他掌管。
剩下的三,自己留一份,另外一部分给钟瑀。
彼时钟瑀就坐在他一侧,惊讶不已,想问句为什么,但喉咙阻塞。
钟逾白看穿他的迷茫,主动给他解释,也不顾忌旁人在场,直接就说:“你要的东西我不能全部还给你,让出的这部分是情分。以后跟着伯伯好好学习。”
他看着钟瑀,眼神果断而清冽。
钟逾白把话说得明白,却也不那么明白。
比如“情分”两个字往嘴边一放,就是隐晦地在提醒他,这是恩赐,而他钟逾白从不觉得,对他们一家有丝毫亏欠。
这一日会议结束,丁迦陵跟随左右,忍不住问他下定决心把自己从泊洋摘出去的原因。
钟逾白看着外面恢复晴色的天空,又看看仍然像片废墟的大地,他说:“我从前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牵挂我,所以不再把自己的前程放在心上,可是我错了。”
爱他的人是不会离开的,只会换一种方式留在人间。
他信了这一句话,所以她一直都在。
是阳光,是雨露,是树叶,甚至是他身上的灰尘,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把他
眼中一切有迹可循的东西,都变成了最深的牵挂。
丁迦陵似懂非懂地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
钟逾白想了不少事,而后回过头看一眼丁迦陵,他说:“跟我走吧。”
丁迦陵愣一下,迟疑着说:“那……还有一些公司之外的合作往来?”
“不需要紧盯,有盈利就收回。总之,亏不了。”
钟逾白不是傻的,不过让给了钟家人本属于他们的部分。
那些篮子里的鸡蛋,他不会分出去,网还一动不动地牵在他手中,不过从公司注资变成他私人投资。
这笔账他算得很精明,很稳妥。
钟逾白是不会让自己输的,他只有卸掉枷锁,才能登得更高。
丁迦陵低眸看着股权转让协议,叹道:“你还真是舍得。”
钟逾白瞧了眼那张纸,不以为意地说:“只不过切割一部分,现任股东里,我还是最高的股份持有人之一,请人帮我打工,何乐不为?”
丁迦陵想了下,觉得也有道理,笑说:“这样看来今后泊洋是死是活,你也不管了?”
“活着,帮我赚钱。死了,也不用我收尸。”
说着,钟逾白释然地牵一下唇角,又道:“赵孤的戏唱得戛然而止,倒是不给看客留个后来。要自己去填补,去想象,甚至去经历。”
直到成了戏中人,在难以自渡的时光里,苦于琢磨不透故事的果,只能回到故事的因,才勉强找到关于后来的蛛丝马迹。
“没想到后来,就只想图个安心顺遂了。”
在钟公馆的相思木下,钟逾白仰头看着树冠。
看了有一会儿,他唤来打扫卫生的园丁阿姨,接着没有丝毫不舍,说道:“找人来,把这棵树砍了吧。”
坐在冷冷的客厅里,听着外面机器锯木的声音,钟逾白又取出妈妈留给他的那块帕子。
阴冷的冬日,阳光从精美的窗格里透进,一瞬拭净尘垢,将那醒目的四字拓在他的眼底——
自由、快乐。
只听闻世间因果总有循环,却不曾想,爱也是一个轮回的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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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三月,快到纪珍棠过生日的时候,星洲的漫长雨季也结束了,降雨变少,她翻着中国的日历看节气,想着,家乡应该快春天了。
纪珍棠去年从茶庄离开时,跟沈束偷偷约定,说明年海棠一开,就给她打电话,不管会不会回去看,她都想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
于是,她在等待里度过漫长的三月。
然而生日这天,她等来的不是沈束的电话,是一个老熟人的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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