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斗志昂扬的王葛,也敌不过大母的大扫帚。
返回苇亭后,她在哪,大母就把院里的灰往哪扫。“大母,你歇着,我来。”
“别,耙子扫地还不漏的到处都是啊,可不行。起开别挡道。”
“哦,好。”王葛冲旁边的二叔挤眉弄眼,她算是甩不掉耙子绰号了,明白老人家还在心疼那十八贯钱。
果然,大母继续朝她扫灰,唠叨:“啧啧啧,我孙女真有本事,十八贯钱哪,我一宿都没数完,清早就拿走给了外人。”
王葛故作惊讶:“啊?外人?大母,原来我三叔不是你亲生……”
扫帚头从地撅上天,朝王葛扑来。“大母别打,二叔救我。”
贾妪岂会真打,被叔侄俩抱头的样子气笑。
西边的小草棚下,王艾把晒好的草抱给王大郎,待他捆结实后,小家伙抱到一旁垛起来,然后跑回王大郎身后,搂着他脖子往他背上蹬。“阿父,阿父,阿父!”
“哎。”王大郎一声声应着,心都融化了。
太阳落,弯月升。
黑暗里,王葛和弟、妹躺在一起,都伸出手掌,她先说道:“我会篾竹。”
王菽:“我会编草鞋。”
王蓬:“我会开荒。”
王荇:“我会写字。”
王艾:“我会拌猪食。嘻嘻。”
王葛:“我们什么都会干,我们不怕苦,日子会越过越好。”
“我们会越来越好!”
“会越来越好!”
小家伙们声音不齐的附和,王蓬嗓门最亮。
贾妪一直侧着身,被孩子们逗笑。以前虽把阿蓬兄妹留在苇亭,但心里是不踏实的,这回好了,都过继给大郎,终于名正言顺。有二子二女,大郎不续弦就随他吧。
院里,王二郎挑满一缸水,把院门关严,看到外边桓亭长、程求盗骑着马巡夜,他脑中突然闪过零碎记忆。前世村里修路,他和几个佃农被地主家遣到村西,假装来回过路,实则是打探为啥修路?但佃户哪能打探出啥有用消息,只听说出了桩人命桉。
正是那几天里,他知道了哪个人是临水亭的任亭长,哪个是程求盗、哪个是单求盗,可他没见到过桓郎君。
算了,不想了,前世全是不幸,记不起来更好。
六月初八。
王葛吃过早食后,一家人送她到道边。这次分别之期更长,每个人都不舍,但都忍着。一转身后,几个孩子全瘪着嘴抹眼泪。
她没让二叔送,早就说好的。不是来不及办过所路证,而是二叔乍来苇亭,就得踏踏实实跟亭户一样开荒干活,自家不能总依仗着桓亭长的关系贪利。
初十清早,王葛达到县邑境。
准匠师的集合地是乡兵大比的区域,因比武,之前地面被碰撞出很多坑点,现在都已修复平整。对面她曾经考试的地方,临时匠肆更多,从她这个位置望去,匠肆呈“门”字形排列,仍是被高高的毡墙所围。
二十年内的准匠师都能参加匠师大比,但是急训营有限制,总共二百一十个名额。往年的准匠师,每年名额为十人,王葛这批新人是二十人的名额。经过一天的观察,她确定,终于成为所有人中年纪最小的。
次日天刚亮,急训营队伍出发。
去山阴县的方式是徒步,队伍前、中、后都有游徼,无匠吏。队伍最末是推着独轮车的隶臣妾,车上载有陶灶、粮食。游徼负责引道、安全,隶臣妾负责饮食,清理路途的粪便等杂活。准匠师考生的行囊自背,且必须跟上队伍行进。
路上鲜有人闲聊。十月的匠师大比只录取六十名额,而且大比前还有各项竞逐赛,每个人都是彼此的对手,何必假惺惺攀谈,让人误会想打听什么。
这个季节是很热,不过众考生要在山阴县呆到过冬的,背筐内的厚铺盖、寒衣等杂物加起来十分沉,王葛算了下,第一天行的路得有三十里了,实在疲惫。残酷的是,掉队的不等。
等天黑了,掉队者才陆陆续续寻至营地。
王葛把足底的血泡都挑破,明天不能穿草鞋了,换上布鞋,鞋底是层层葛布缝制的。她疼的龇牙咧嘴,到陶灶那取了点草灰,走到水源边,用竹壶舀水,使劲搓足衣上的血垢。
“用我帮忙吗?”悄无声息中突然有人靠近,把她吓一跳,是个隶妾。
晋朝的隶臣妾成年也不许束发,这娘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仍半扎、半散发丝,便是罪役的最明显标志。
王葛强忍脚疼,提着竹壶、足衣就走。
“准匠师?”隶妾跟在后。
“你跟踪我做甚?”王葛高声质问。
好些人瞧向这边。
对方停在原地,摆手解释:“女娘别怕,罪婢只想求女娘帮我制一把木尺。”
“胡说,这些人全是准匠师,你为何独盯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