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狰狞的饕餮刺青。
隔着栏杆,卫玉只看见一双亮灼灼仿佛闪烁寒光的眼睛,简直如同鬼魅修罗,又像是哪里下山的饿极了的猛兽。
那会儿宿远炙一句话也没有说,只默默地凝视着她。
卫玉自己则脑补了一百零八种花样百出的酷刑,差点儿把自己吓晕过去。
宿远炙什么也没做,悄然离开。
紧接着,是一道赐婚的诏书。
卫玉没料到,世间那么多的刑罚,宿远炙竟然选了最刁钻的一种。
不过后来事实证明……所谓“刑罚”,并非如她所想。
至少,那段日子,是她少数愿意偷偷回忆的。
毕竟她一辈子最喜欢的种种美妙甘味,都在其中。
比如春天的北风雪塔,冬天的萝卜顺气汤,秋日的桂花鲜栗羹,新鲜才出的脆嫩栗子用糖煮,清甜细腻的藕粉做羹,加金灿灿浓香扑鼻的桂花,解腻的青梅片调味,不管卖相还是味道,堪称双绝。
还有许多她从未听过从未尝过的美食,不仅将她的身体补养出色,连心里的毛病儿都不药而愈。
很久很久,卫玉才后知后觉,她好像一直都错看了那个貌似恶鬼的饕餮将军。
这一夜睡得着实不太安稳,风声雨声,隐隐地好像还有不知谁人的哭声。
卫玉翻来覆去,直到醒来才意识到,原来她梦见了许多年前自己还在卫家时候的那一夜。
就在那夜,父亲去世,而她向年轻的纪王殿下求了一道改变她命运的旨意。
绝早,雨还未歇,安县丞已经整装待发。
卫玉简略收拾,在黄士铎所派士兵护送下,同安澄离开野狼关。
城门打开的瞬间,卫玉回头看了一眼总镇府的方向。
不管宿九曜是不是真的宿远炙,今日这一遭,算是了却昔日的恩怨情仇了吧。
正如她决定离开纪王府,因为她不愿意面对纪王殿下。
可她同样也不愿意面对宿远炙,一路往长怀县来,也许只是想了却一点心结,如今心愿已了,大家也该相忘于江湖了。
刚下过雨的路,马车颠簸。
听着外头叮叮当当的马铃,马蹄踏在地面的杂乱声响,车内,借着一点幽淡的烛光,安县丞连连打量身旁的卫玉,她的脸在灯影下仿佛温玉生辉,百看不厌。
终于,他鼓足了勇气般问:“卫巡检,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卫玉回神:“请讲。”
安澄道:“卫巡检究竟是怎么知道军中有西狄的细作的?呃……我不是故意探听什么,只是好奇,如果不方便说,卫巡检便不必告知我。”
“告诉县丞也无妨,”卫玉徐徐道:“野狼关是阻住西狄的第一关,过去数月,将士们出城屡遭埋伏,虽然胡翔无能,但这也未免太过巧合,这是一。第二,两军交战,彼此互派细作是常有的事,所以当时我用西狄的话诈唬,一定会有人跳出来。”
安县丞的眼睛里仿佛要闪出星星:“虽然是这个道理,不过,我是万万料不到卫巡检连西狄的话都会说,还说的那样好,我在长怀多年,也只学会一两句而已。”
卫玉笑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她没有再细解释。
事实上,卫玉告诉安县丞的理由虽说的过去,但真正让她笃定野狼关必有细作的原因,来自于她的记忆。
那是对于上一世的记忆。
野狼关的覆灭,是因为城内细作跟西狄人勾结,里应外合。
营军的溃败,导致了长怀县被包围。
当时长怀主事的,正是卫玉眼前的二老爷安澄。
安县丞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带领长怀百姓抵抗半月之久,在兵败之日,从城头跳下殒身。
如今虽说野狼关的细作被拔除,可谁知道是否还有什么别的防不胜防。
卫玉也不敢说,重来一世,长怀县的命运就可以改变。
而安澄……
却在此时,车外传来一声惨叫。
惨叫声中,马车剧烈晃动,安澄忙掀开车帘:“怎么回事?”
卫玉在对面眼疾手快,拉住安澄用力一拽。
间不容发之时,一道冷箭从外射入,堪堪擦过安县丞的脸,“朵”地一声射入车厢板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