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七八张帕子后,便一并放入了篮中,带着出了门。
院门打开时,门轴发出沉重的“吱嘎”声,屋里却突然响起了一道低沉得有些沙哑的嗓音:“娘去哪儿?”
里边骤然有人出声,还将温瑜吓了一跳。
她回过头便见原本在躺椅上闭目睡着的人已醒了。
萧蕙娘在院门外说:“你再睡会儿,我去一趟李二郎家。”
随即院门合上,又是“吱嘎”一声闷响。
萧厉这才重新躺了回去。
温瑜倒是有些意外,所以这地痞先前翻墙进来,是怕开门声吵醒了他娘么?
倒是个孝顺的。
她收回目光,想起萧蕙娘嘱咐她生个火盆子,便去了厨房,但找上一圈也没找到点火的火折子,只在灶台下方一小洞里寻着一枚打火石和敲火石的火镰,她不由皱起了眉。
她不会使这打火石和火镰。
能认得,都只是从前在书里瞧见过。
书上说,需以火镰击石方可引燃火绒。
温瑜从柴火堆里找了把干枯的绒草,垫上火石用火镰锉了一阵试试,但除了锉得手疼,连半个火星子都没擦出来。
她盯着这东西沉思了一会儿,拿去了正屋。
萧厉方睡沉,便听得一阵叮叮当当的砸响,他拧着眉睁开眼,便见那女子蹲在火塘子前,拿着火镰锉火石,但锉的方向和力度都不对。
几番被搅清梦,他脸色实在是算不得好看:“你连点火都不会么?”
火石和火镰都在厨房,她却偏要拿到这里来锉,很难不让人怀疑她不是故意的。
但那女子只怂怂低着头不说话,叫他突然就发不出脾气了。
萧厉抹了把脸,认命地坐了起来,伸手拿向女子手中的火镰,但因为一宿没睡,刚眯上又被吵醒,精神头不甚好,取火镰时掌心不慎擦过对方手背。
不可思议的滑腻和温凉瞬间让萧厉瞌睡醒了大半,女子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手飞快地往回缩了一下。
萧厉皱着眉想解释一句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本就是无意之举,说了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
他拿起火镰锉在火石上,溢出的火星子瞬间将下方干枯的绒草点燃,萧厉又往火苗上盖了两片干枯的毛竹笋壳,火苗瞬间越燃越旺。
掌心叫火光烤着,方才那一触而分的滑腻触感却仍残留在上面,让他没来由地想起了昨日她手背淌着化开的雪水没入指缝的情形。
那只手生得极好看,指骨修长,肤色莹润近乎半透明,从指尖泛起的冻红也和手背的疹印相映成彰,似兰草覆雪,又似红梅吐蕊。
但那连着骨和皮的每一寸经络却又是绷着的,于是兰草有了意,红梅生了骨。
原本是懒得再探究那副看似怯弱的的神情下究竟藏着什么的,但这一刻突然又生出了扒出那兰草意,红梅骨的念头。
火光已大盛,萧厉往火塘中加了最后一根木柴,俊逸的侧脸映着火光,叫人瞧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温瑜本就因方才的意外心中揣揣,此刻见那地痞不说话,听着火塘子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只觉空气中似乎也有一根弦在无声地绷紧了。
她垂眸望向自己手背上红印依旧还很明显的疹子。
不应该啊……
她脸上的红疹只是肿得没之前厉害了,却未消退,断不可能是容貌给她带来了麻烦。
她正想说点什么打破这片令人心慌的沉寂,院门忽地被拍响了。
温瑜以为是萧蕙娘回来了,如释重负,起身说:“我去开门。”
她步下台阶打开院门,杵在外边的却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那汉子瞧见她,眼神还极为不善,竟是不等温瑜说话,便直接越过她往里走:“二哥,我今早去赌坊,猴子说你留了信儿找我!”
见是找那地痞的人,温瑜倒也没阻拦,只瞧着对方的背影微微皱了一下眉。
萧厉已不打算再补眠了,络腮胡汉子进门后,他便指了边上一张长凳:“坐下说。”
汉子人高马大,体型比萧厉还壮硕,坐下后跟座小山似的,他扫了在外边重新拿起扫帚扫雪的温瑜一眼,抱怨道:“那便是陈癞子使诈送到大娘手上的丫鬟啊?二哥你真该把人带去赌坊,叫东家和弟兄们都瞧瞧这是个啥寒碜样,看王庆那孙子还有没有脸再信誓旦旦地说二哥你是收了陈癞子好处才放跑他的……”
为了不进屋,在外边装模作样扫雪的温瑜:“……”
这嗓门未免大了些,她想装作没听到都不行。
不过对方说的虽是埋汰她的话,她却很是松了一口气。
这才是她想看到的,她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模样,本就是为了旁人瞧着她便退避三舍。
那地痞……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老是盯着她瞧做什么?
温瑜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得恶寒不已,赶紧打住了念头。
“……陈癞子那狗杂种也是,都把主意打二哥你头上来了,东家那边怎么说?”
屋里的谈话声还在继续,温瑜觉出陈癞子这昏招,貌似给那地痞带去了麻烦,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不由凝神继续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