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当楚昭冷淡, 楚昭却自知,自己耐性实在不好。
他可以在冬日里趴伏在草原上一整夜只为等敌人的踪迹,也可以为一炉窑瓷描上整整一月的样, 却万万不愿为一个小娘子哪怕一眼的垂顾而浪费哪怕一点精力。
若非姜瑶的父亲…
楚昭闻着近在咫尺那点苦喑的玫瑰香气,突然想起了去岁旧部送到他府宴上的一位美人。
当时酒正酣, 羽林郎们正击剑狂歌,他坐在案首, 就有一队穿着轻纱的美人入场。
美人们着轻纱舞衣,露腰,赤足上铃铛旋转作响——
这本是宴饮上司空见惯的一幕,楚昭便也懒洋洋倚着长案、执着酒杯欣赏。
谁知那其中一美人却在转到他面前时,一个趔趄,那鹅黄飘带便落到了他面前——若楚昭顺势接了,那之后, 自然而然有一段佳话。
当时,年轻的羽林郎们都激动起哄了:只因那舞姬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眼睛,实在是美。
而美人与英雄, 自然是一对。
可谁知,那飘带落到楚昭面前时,他放在案上的长剑便出鞘, 银泓一闪,飘带便碎成无数破布,而那双有着水雾眼眸的美人, 更是颤颤巍巍地看着横在脖颈的剑刃刃, 半点不敢动弹。
……
在楚昭难得想起这件旧事时,当年替他安排了美人儿的旧部,也还在长安某处酒肆喝酒。
说起此事, 旧部“啪的”就忍不住拍了下桌:“郎君不解风情若此!那般美人…”
“你瞧瞧那眼睛,那身段,这可是我花了重金令人特地从江南搜罗来的绝色!自小便由妈妈专门教养,琴棋书画,歌舞技艺,无一不精,甚至自小便以牛奶滋肤、以鲜花润体,养得一身的曼妙…这等绝色,哪个男人见了不软骨头?”
“偏咱郎君心硬得很,拿剑指了人家,要她速速离去!”
旧部悻悻。
那旁边与他喝酒的听闻,与另一边的人挤眉弄眼:“莫非是那位郎君不好女色,反而好…”
他话还未说完,却被那旧部“啪啪”两下,甩了脸。
旧部酒壶一摔,骂了句:“郎君的闲话,也是你能胡沁的!”
那谈论的两人登时黑了脸,却不敢反驳,这人虽已经被羽林卫踢出来,却也不是他们这个人能得罪得起的,不一会就又带起笑,哄起那旧部来。
旧部这才洋洋得意道:“你待怎的?”
“我后来问过郎君身边的小侍,原来郎君是嫌那女娘脂粉味太重,熏着他了!”
哄他的两人之中有一人是青楼常客,忍不住道:“女娘的脂粉味,怎会让人嫌弃?那可是世间最曼妙…”
说着,还露出陶醉的表情。
旧部也同意这一点。
他出身勋贵,身边自然从未缺过女人,早早就开了荤,只觉得女儿家是世上最曼妙之物,玉体香软滑腻,脂粉味怎会厌呢,且闻也闻不够呢……
想着,难免为郎君担忧:郎君这般,将来可如何找小女娘呢…
……
楚昭此时闻着姜瑶身上的香气,倒不觉得熏人。
大约是这香是他亲自调的。
但也因着那香气,也或者,是他亲自簪上的那朵花碍眼,那点坏脾气就上了来,说完“与他有什么关系”,又道了句:“还不放开?”
谁知姜瑶不放,还笑眯眯用那涂了丹寇的指尖轻轻滑过他暗底金纹的华贵白袍,抬眸,红唇轻吐:“不、放。”
气息微融。
楚昭眯了眼,过了会,他突然笑了下,道:“那你有本事一直放着。”
“来人——”
他声音才扬起来,姜瑶忙伸手去按他唇。
带着热气的吐气到她手掌,两人均愣了下。
姜瑶忙讪讪撤回手,道:“郎君误会。”
脸上带着笑:“我待郎君只当是哥哥看待,方才托词只不过是想拒了金郎君,是万万不敢…肖想郎君的。”
说着话,双手还摆了摆,一副万万不敢沾惹他的模样。
那样子,与方才的大胆,截然两个模样。
楚昭则用手拍了拍衣襟,看着姜瑶这样,眯起眼不动声色,过了会突然凑过来,那一瞬间凑得极近,热气一下拍到姜瑶脸上。
姜瑶脸红了。
楚昭却突地笑了,如一恶作剧成功的少年,朝她弯了眼睛:“既是当哥哥,那你脸红做什么?”
说着已直起身,摆摆手:“那妹妹,走了。”
一派潇洒地往楼上走。
姜瑶:……
……
楚昭到了顶楼。
到得顶楼,莲台灯已被点亮。
整个顶楼亮如白昼,一金身佛陀端居高处,慈眉善目地看向大地。
佛陀一手拈花,一手托了一只今漆长盒,盒盖的金莲纹在灯下闪着熠熠泓光。
净空方丈就端坐佛陀前,唱念《严华经》。
经声与木鱼声在不大的空间萦绕。
楚昭没去佛像前,而是绕到了端肃站着的长公主身后。
长公主前面,还站着誉王妃和誉王妃儿郎。
后面,则站着三弟,和琅琊王氏家眷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