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让阮伏鲸亲自驾车送她入宫。谢澜安笑着安抚众人,折扇在手,风致无二:“没多大点事,煮茶等我,我去去便回。”
她的语气就仿佛出门赏景一样轻松,临出门时,却还是被五娘怯生生地拉住了衣袖。
小女娘欲言又止。
“放心啊,”谢澜安摸摸她的脑袋,“不会把你卖了的。”
谢瑶池使劲摇头。之前太后娘娘三番五次想给她与太后的内侄庾松谷点鸳鸯谱,都是阿姊挡在前面,谢瑶池是怕太后因此为难阿姊。
“五娘要掉金豆子了。”谢澜安拿手指划脸羞她,“云雯快拿盏子给你家小娘子接着。”
谢瑶池又羞又恼地背过身,阿姊变坏了。
御沟两旁柳色新,马车行在都城中轴线的御道上,穿过巍峨凤阙。
车厢中,谢澜安一双长腿交叠,怡然身姿随意靠着隐囊,翻看手中的几页纸。
那是她让长史私下打探汇总出来的京仓粮储数目。
车至阊阖门,忽听一阵辚辚之声,另一辆玉饰琳琅的画舆从后面赶驰上来,舆车前后各有八骑驺从,薄尘激扬,声势不小。
谢澜安长睫微挑,圈指在纸上一弹,从专注的思索中抽出心神。
那辆华丽到有僭越之嫌的马车窗帷,被两根涂了蔻丹的秀指轻轻挑开,露出一张妩媚绮艳的脸孔。
庾洛神的目光从谢府的车徽上掠过去,娇滴滴道:“这是谁家的车驾不长眼呀,敢挡我的路?”
玄白看了眼对面的仪仗,指掌微紧,偏头向车内请示:“主子?”
谢澜安车窗都懒得开,说:“给庾二小姐让路。”
金陵城中谁人不知这位庾太后的亲侄女,靖国公庾奉孝珍爱的独女,身份尊贵,一降生便被封为县君,皇室赐下的汤沐邑堪比郡主规格。
她的尊荣还在其次,更有名的还是庾洛神的骄纵性情。
庾洛神及笄之年,适与何家郎君,在夫家时,只因舞伎被赞一句“手甚纤素”,便跺其双手;乐工吹笛错韵,辄杀其人。后来妒恨丈夫的妾室有孕,生生剖出婴儿,将那良妾腹中揎满干草送还夫君,把何郎君吓个半死,不久便郁悒亡故。
她仗庾姓之势,何家愿打愿挨,有苦往肚里吞,眼看着庾洛神住着亡夫宅院,广收优伶男宠,以看他们争宠为乐。
见谢澜安有意避让,庾洛神愉悦一笑,心道她果然今非昔比了,趾高气扬地进了内城宫门。
谢澜安的马车复行片刻,到止车门前,她下车,身后响起一声讥讽:“曾几何时,谢郎君出行人马避让,好不风光,如今却成落架的凤凰了。”
谢澜安转头,看见立在宫墙下的郗符。
冷峻郎君身上的水玉色襕袍与台城的黛垣相映成彰,只是冰冷注视她的眼神,便不那么友好了。
谢澜安视若无睹,径自经过他身旁。
“谢含灵!”郗符叫住她,沉着脸,“莫以为我是等你,我来找我阿弟的。”
他的弟弟郗歆在少帝身边任职通直常侍,郗符自己也领有秘府郎中的虚职,可以自如出入宫廷。
谢澜安一脸和他不孰的表情,懒声敷衍:“自便。”
“站住!你可有话对我说?”郗符握住掌心。
春日宴以后,他自觉受辱,恨不得一纸绝交书送去谢府,与这无情无义的人断交。他郗云笈何其清高,视谢澜安为生平仅有的对手,比起视她为友,是更大的认同。可有一天她突然告诉天下人,他心心念念想要赶超的重视之人,竟是个女人。
郗云笈可以输给任何人,唯独不能输给一个女人!
可他又不知在期待什么,按捺着被折辱的心情,等她给他一个解释。
纵使人不方便来,修书一封总是应尽之礼吧?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方才若不是他叫住她,她甚至要与他形同陌路。
郗符心绪难平,谢澜安看着这眉宇间傲色逼人的男子,也难免忆起一些有关他的事。
郗符,吃福,人如其名,出生时彩云弥天,白鹤入宅,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上一世,楚清鸢以为他是可能对她伸出援手的人,在布局之初就上书建议少帝派郗符出京巡盐务,成功支开了他。
可实际上呢,一听说她出事,郗符便果断地与她割袍断义,保全郗家。
在她死后,这个人却又冒雨去断崖下苦寻她的尸首,无果,又为她尽心尽力地立衣冠冢,做诔文。
无情多情,都被他占了,看似矛盾,实则精明。所以谢澜安才评说此君最擅取舍。
她对郗符的观感其实不恶,顾全大局保全家族,本来无可厚非。相反,肯为她立一座空冢、洒几点笔墨的人,在这世上也并不多了。
只是这一世她视门阀陋习为敌,注定要动一动旧士族的利益,到时候首当其冲之一就是郗符。
注定桥归桥路归路的两个人,恩怨两清,从此陌路最好。
所以谢澜安只淡淡看他一眼:“太后召令,不敢耽搁。后会。”
“呵,你还有不敢之事?谢含灵……”郗符抓不住她擦身而过的身影,急声道:“你要投向太后吗,高洁如你,也要投身到这诡深的漩涡中了,还是你一直就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