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九重鹰很羡慕岩泉和及川。 握住岩泉一的手的时候,他突然想:啊,我很羡慕你们。 岩泉的手很热,几乎有点到了滚烫滚烫的地步了,那是足以把岩石表皮灼伤的温度,光是接触就想要逃离——逃跑。熟悉的词。 他一直在逃。 从母亲的询问中、父亲的训斥中、越来越空旷的家中、越摆越多的网球拍间。他一直想逃,一直在逃。 妈妈是小提琴家,九重鹰不止一次看到她对着自己以前的照片发呆。照片上的女孩一身礼服,微微托着小提琴,笑容明媚阳光。她干活时不经意间哼唱的旋律比任何一首流行歌都要优美。 妈妈第一次和父亲吵架后,父亲没有打骂,只是停了她的银行卡——有效的手段。他用幸福为牢困住她,又要求她服从他。 她曾是心理疾病患者,她常常要依靠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来维持正常。即使这样,她的情绪时不时跌入谷底,时不时不自然的升高。父亲从不知道这个家背后的故事,就像他一直向沼泽走去。 他怎么选择?他无从选择。 ‘做个听话的孩子。’ 父亲的眼神这么说道。 九重鹰在读懂那眼神后,曾感到高昂的情绪在胸膛怒吼,在其中高歌叛逆,恨不得涌出咽喉。但很快那突如其来的激胀情绪就沉入谷底,化为深潭。他很成功,连自己都骗过了。但偶尔,只是偶尔。他会感到无法抑制的愤怒在狂嚎。 火在燃烧。 他握紧了他的手。他低声保证。 “给我点时间。” 火一直在燃烧。 …… ………… 及川彻很快就忘了和九重鹰的小小矛盾。他兴高采烈的宣布自己将在下次比赛时上场担任正式二传,而岩泉一忠诚的保持了沉默——他很体贴,避开了好友的伤口。而及川彻虽然好像察觉到什么,但这次他成熟的选择什么都不说。 等到周末网球比赛的时候,虽然及川彻抱怨着“为什么要去给这家伙加油啊?”之类的话,可最终他还是和岩泉一一起出现在场馆的观众席上。 “九重,有认识的人?” 和他对话的教练发觉他目光飘忽,不由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观众席。 九重鹰应声:“嗯,是朋友。” 他冲看向这边的岩泉一挥了挥手,全然忽视了另一个带着棒球帽拼命把自己往岩泉背后缩的幼稚鬼。后者在九重鹰继续和教练交谈时赌气般的拍了下岩泉的手臂:“那家伙凭什么无视我啊?!连小岩你都打了招呼!” 岩泉一忍着怒火:“你躲起来了他为什么还要去和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打招呼!” “可是小岩的身高根本不能把我全挡起来啊。” “啪!” “好痛!” 岩泉一没忍住又给了他一下。 “安静点!比赛要开始了!” BABOLAT(百宝力)旗下的网球拍,型号是Pure Drive。亚光漆磨光面触感,和羽拍配套的网线是羊肠线,手感适中。 手胶是暗红色的黏性手胶,表面有凸出的花纹纹理,在比赛前一天晚上重新缠过。有些太新了,握着有些变扭。 网球拍是父亲去年全国青少年网球大赛单打夺冠后送的祝贺礼物。他这些年送的网球拍从儿童的小一号网球拍到订做的网球拍。 据说这把是父亲找了厂商出钱订做的。九重鹰收到后曾去搜索过这个牌子,相似类型的拍子售价5万5千日元,订做的想必价格也只高不低吧? 他在这方面向来非常大方。 九重鹰心里想着有的没的,一边往端线后、中点和边线的假定延长线的发球区域走去。他选择了稍靠后一点的发球位置。抬头望去,前方一片开阔,越过球网,能看到比他稍矮的对手正满脸严肃。 圆乎乎、肉嘟嘟的脸。皱成一团,看起来分外变扭。 不是吧?你在紧张吗? 他感到有点滑稽,心里大笑了两声。 安静。 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黄色的球,毛质纤维均匀覆盖表面,熟悉的手感,伴随他整个童年的事物。 太过熟悉,仿佛这颗黄色的小球已经和人类身躯融为一体。 右手持拍,左手持球,球拍流畅的侧面线条轻轻挨着球体。 转体,扭动腰腹,积蓄力量。 抛球。 漂亮的重力垂直线,闭着眼睛似乎都能看到网球下落的方向。 舒展手臂,翅膀般向后延伸,绕过头顶。 教科书般标准的动作。 随后,利用肢体的力量,左手收拢。教练在闲聊时曾讲过‘角动量守恒’,这能让速度更快。 世界几乎变成由慢动作组成的默片,而他是唯一动着的生物。 心无旁骛。 挥拍。 “嘭!” 破空声,落地声,几乎同时响起。黄色的小球在地上留下一道深色痕迹后被减轻动力,即使这样,反弹起来的高度也不容小觑。 对手只来得及跨出一步,球就已经落地向后滚去。 好强。 额头落下一滴汗珠。他看着面色平静的同龄人,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一下喉咙。 短暂的安静后,观众席响起热烈的掌声。而裁判也将记分牌翻了一页。 “好球!” “呜哇!这次比赛没什么看头嘛,看来还是九重会赢。” “这孩子才国小五年级吧?这个力度和速度也太恐怖了。” “好像他父亲就是网球运动员,所以教出来了这么优秀的儿子。” “诶……真羡慕啊。” 及川彻听着后面几排观众热火朝天的议论声,轻哼一声,仰头靠在座位的靠背上:“和父亲是不是网球运动员没多大关系吧?阿鹰能这么强明显是因为自己努力……” 他看着场内的人又是几次发球得分,晃了晃脚尖:“那个大叔连儿子的比赛都不来看,真让人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