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沉默了一会儿。
哨兵面无表情地在陆远枫对面坐下,他双眼上绑着那块熟悉的交叉式白布眼罩,穿着一身纯白的制服外套,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看起来活像块不近人情的冰雕。
和穿着“貂皮大衣”、缠在自己脖子上睡觉的小蛇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如果不是陆远枫在圣所的通识课中学过他们精神体是本体内心潜意识的映射,他都要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精分了。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哨兵板着的冷脸和那张薄削的唇上。
外表看起来这么冷酷,总是一副看人不顺眼的样子。
精神体却这么爱撒娇。
真是叫人看不出来啊……
下一秒,陆远枫感觉脖子上的围脖一松,那条小白蛇不见了,只剩下根松松垮垮的貂皮。
哨兵把白蟒关进了自己的精神海。
陆远枫唇角微抿,他将貂皮递给对方,“你的蛇挺怕冷啊?”
贺楼垂落在身侧的指.尖攥了攥,语调一如既往的冷漠,“不是我的东西。”
昨天就不该给它裹毛领……
陆远枫“哦——”了一声,他看着自己几乎堆满了的餐盘和哨兵空空如也、干净得几乎可以照镜子的桌面,正想问对方不用吃饭吗的时候。
智能送餐机器人“嗡——”地一声跑到两人面前,托盘上整齐地插着十支原味的营养剂。
陆远枫不禁挑眉,“你就吃这个?”
营养液这种东西如果不是他快饿死了没得选,他是绝对不会碰的,那种人工营养剂黏糊糊的,就好像在噘什么软体塑胶一样,又一点味道都没,吃下去都嫌堵嗓子眼。
营养液的性价比确实高,吃一管下去人立马就饱了,但连吃饭的乐趣都体验不到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嗯。”
贺楼面无表情地拆开一管营养剂,喝了下去。
SSS级哨兵高度敏锐的嗅觉与味觉让他无法接受烹制食物的味道,即便是再清淡的东西,与他而言都如同下水道的排泄物般刺/激。
正当哨兵准备拆开第二支营养剂的时候,一块蛋糕忽然被叉到了自己面前。
陆远枫举起手中的银叉,递到了哨兵唇前,“这里的甜品都做得挺不错的,你真的不要试一下吗?”
银叉上塞满奶油夹心的巧克力蛋糕最外面还沾着流心的熔岩外衣。
黑发向导那双像大海一样纯粹的蓝瞳中倒映出这一块小巧而精致的蛋糕,眼前的场景几乎就要与许多年前贺楼在甜品店的橱窗中看到的倒影重叠到一块儿L。
……
淅淅沥沥落下的厚重雨幕中,一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模样,鬓发连带着眼睫却是一片霜白的小孩坐在福利院后门的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眺望着远处。
哨兵超强的视力与听力总是能让贺楼实时目睹马路对面那家甜品店发生的一切,清晰
到人们流连于橱柜前唇角微扬与喉结吞咽的微小表情。
仿佛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什么珍馐美味。
人来人往,日复一日,贺楼看着那些人在吃了一口蛋糕之后,唇边露出满足的笑容,心中没来由得萌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他想,这家店的食物或许是不同的,不同于他每日在福利院吃的那些散发着馊味、令人作呕的饭菜。
直到那一天,贺楼看到一个小孩固执地站在甜品柜前,委屈地抱住身旁女人的腿,被泪水打湿的眼眶中流露出极度渴望的神情。
女人只好摸着小孩的脑袋,给他买下了那块最大、最漂亮的巧克力蛋糕。
小孩迫不及待地将蛋糕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女人牵着他的手离开了甜品店。
穿过一条马路之后,小孩一个不小心将剩下的大半块蛋糕摔在了路边,就摔在福利院的铁栅栏之外。
他当即急切地蹲下身想将蛋糕捡起来,但却被女人拍开手,继续牵着向前走了。
厚重的雨幕中,贺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块蛋糕上,无法移开。
过了一会儿L,他站了起来,慢吞吞地走到栅栏边,弯下腰,捡起那块摔在雨里的巧克力蛋糕尝了一下。
这一瞬间,酸涩的、冲天的苦和呛人的甜几乎要将哨兵的感官淹没。
贺楼放下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块被雨水冲刷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蛋糕,他想……
好难吃。
和福利院那些发馊的剩饭剩菜一样难吃。
从那一刻起,贺楼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确实和别人不太一样。
他的世界永远不会因着环境的迁移而改变。
就像脑海中的那些尖锐刺耳的声音不会因为他跑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而消失,再精致漂亮的巧克力蛋糕尝起来依旧像恶心的垃圾,高贵的伯爵府与简陋的福利院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
“我可以帮你调整五感的……”
耳边黑发向导的声音将贺楼的思绪拉了回来。
对方那双纯粹的、像宝石般的蓝瞳正认真地注视着自己,“试试嘛。”
贺楼精神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