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身子瞬间都僵住了,可转念一想也明白了,到底是血脉相连,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女儿必定是因为这接连不断的祸事,彻底想清楚了,这个世上到底谁才是真心待她好的人。
慧姨娘一时间有感而发,愈发哭得厉害,涩着嗓子哽咽道,
“你若不是个庶女,哪里会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罪?都是姨娘拖累了你,都是姨娘的错……”
在慧姨娘看来,那桩丑闻之所以发酵到满城风雨,皆因尤妲窈是个庶出。
就因慧姨娘身份卑微是个妾室,所以尤妲窈自小就受嫡母打压嫡妹欺辱,哪怕议了亲,王家人也看准了无人为她出头,向来是颐指气使予取予求,若她是个嫡出的,当家主母会容许王家人这般猖狂么?
且那日在房中的不是尤妲窈,而是尤玉珍或者尤玉娴其中任何一个,钱文秀说不定当场就拿出了当家大娘子的决断,当时就封锁消息控制舆论,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将事情查清楚问明白,岂会像今日这样,事事慢一步,惹得全家都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由此可见,钱文秀在后宅中对待子女不仅一碗水端不平,应对此等紧急情况,也无能不作为!
慧姨娘努力压住心中的怨恨,攥着巾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努力控制情绪,挤出一个淡淡的笑脸来,
“……尤家和王家无论哪个都靠不住,可窈儿莫要担心,咱娘俩以后也不用担心没有依靠了。
你可还记得你舅父?当年我抬入尤家生下你后,你舅舅就上战场参军了,这些年也立了些不大不小的战功,昨儿个我收到来信,信上说他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已得获重任升为四品明威将军,朝廷还特意封了爵位,恩赏了宅子,他们不日就要举家搬迁到京城,算算时间也就这两日到,待你舅舅入了京,便不怕无人护着我们了……”
这个舅父母亲常常提起,他三不五时会回京述职一趟,尤妲窈上次见他还是四年之前。
不过她记得上一世在潭州被囚禁时,曾收到过舅父传来的一纸书信,他让她莫慌莫害怕,待时机一到,他必回赶往潭州将她解救出来,可惜她还没有等到,就遭遇匪乱落井而亡了……所以对于依靠别人这件事儿,尤妲窈内心并不抱有什么期望,只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慧姨娘继续絮絮叨叨说着,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今日王家人不是答应给五千两补偿么?这些银钱分文不动,今后全给你充做嫁妆,等风头过去了,我再让你舅父在军中给你寻个家风清正有抱负的英武好儿郎,你舅父他如今官高禄厚,比你爹可强上不少,这些年走南闯北的想必看人也准……姨娘啊,就等着你能配得一门好婚事,今后与夫君琴瑟和鸣,相爱一生。”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现在外头但凡提起尤妲窈这三个字,所能听到的都是污言秽语,嘲弄耻笑,全京城的男子全都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哪里会有什么英武好儿郎从天而降来娶她?尤妲窈之所以问王家要银钱,便是觉得哪怕今后嫁人无望,也有这笔银钱傍身,哪怕去做个小买卖,能安然度过一生罢了。
尤妲窈没有戳破慧姨娘的幻想,也不敢想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只完全聚焦在立马能落定的事情上,她沉了沉眉,
“可就算王家如期把银子送来了,怕也是连一个铜板都不会交到我手上……”
慧姨娘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她的顾虑。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性容易随着贪欲而扭曲变形,五千两不是一笔小数目,难免不会有人动心思,而尤家家宅中最有动机有理由有手段,且恨毒了她们母女二人想要贪墨这笔巨财的,唯有一个,那便是当家主母钱文秀。
慧姨娘眉尖微蹙,搀扶着女儿的指尖骤然紧了紧,
“你历经磨难才换回来这些傍身钱,姨娘必会帮你好好守着。
谁若想动,我同她拼命。”
重生一世,许多事情都并未完全平息,还有许多隐患没有消除,它们如线团般绞在一起,根本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尤妲窈本就身体不适,应对完今日诸多的繁杂后,已是心里交瘁,回到清霜院后先是喝了一小碗米粥,半个时辰后后慧姨娘又端来了碗说是能清热解淤,抗毒强体的汤药,她服用完只觉一阵困意袭来,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深夜,她静躺在榻上,稍稍偏了偏头,顺着微开的窗户朝外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银光灿灿的璀璨银河……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感受了丝轻松和惬意。
所以悲剧不再上演了吧?
她已拼尽全力还原真相,也让过河拆桥的王家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所以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所以她必然不会再被撵去潭州那个鬼地方了吧?
在潭州的那段日子,是尤妲窈生命中最灰暗的时光。
老家的人示她为耻,只将她关在了间窄□□仄的院里,给的是最下等的吃食,送的是最单薄的衣物,饥饿寒冷她能忍受,可忍不了的是常有人爬上墙头对着她砸石头,更有听闻了她香艳事迹的好事者,专门寻到院外来说些不能入耳的污言秽语。
没有人同她说话,没有人相信她是冤屈的。
那样每时每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