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是亮眼的白色。
……
名为宫野海里的男孩迷茫地从冰冷的实验台上坐起, 他拍了拍身旁和他同一时间进入项目的同伴,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触碰了对方变得冰凉彻骨的皮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怯怯地松开了手。
他回过身,看见了那个正呼唤着他的金发女人, 她正焦急地抓着他的肩膀说着什么,但很快,她的皮肤一寸一寸化为了焦黑色的灰烬。
天花板上白炽灯的光亮变得越发刺眼,伴随着无数人临死前绝望的尖叫与嘶吼, 它将目光所及无限地拉长、扭曲、变形,似乎要将所有的灵魂全部都吞没。
男孩蹲下身, 在这近乎窒息的不适与恐惧住拼命捂着耳朵,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拉住了他, 拖向深渊。
不,我不要。
他挣扎着,试图摆脱那些亡者的灵魂,可薄弱的身体又怎么可能轻易挣脱命运的桎梏, 他第一次窥见了来自于世界意识的记忆。
他看见了被夺走孩子而绝望痛苦的鸣海千穗里, 看见了鸣海夫妇那个刚刚出生就死亡的孩子,他与他所见过的其他实验体并不相同, 年迈的老人站在满地腐烂的尸堆前划开婴儿稚嫩的皮肤,在某个术式成功的同时,老人的脸上露出了几乎癫狂的笑容。
但世界意识很快拒绝了婴儿的存在,他的生命如同花一般迅速的枯萎, 那不过手掌大小的试管成为了老人眼中婴儿最后的价值。
老人握着试剂管, 倏然间抬眼, 似是透过了时间的缝隙发现了男孩的存在。
他颇觉有趣地笑起来, 朝着宫野海里摇晃着手里的东西。
“你认为这里面是什么?”
“脑脊液?实验药剂?——不,都不是。”
老人含着笑,手里的试剂在男孩眼中盈盈发亮。
“我试图将他制作成咒胎,但你知道吗,异世界的灵魂与我原来所在的地方是不一样的。如果我想要成功制作出一个属于我的咒胎,那么我首先需要做的,就是抹去这个孩子的灵魂。”
“刚开始,一切都如同我所设想的那般顺利,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世界意识居然会突然的觉醒。”
他回过头,男孩顺着他的目光朝着不远处看过去,皮肤灰白的婴儿正静悄悄地躺在巨大的培养皿中,他的目光落在上面,莫名懂得了老人笑容下隐藏的含义。
他成功了。
……可也并没有完全成功。
在婴儿的灵魂即将被抹去的最后刹那,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骤然间察觉到了这一点,排斥与异世界的力量在同一时刻猛烈碰撞在了一起,咒胎瞬间死去,而那片被抹去了大半的残存魂魄居然奇迹般地这场对斥中被保留了下来。
但这残存的生命力显然不足以从已经被改造的婴儿身体之中再次复生,但这残缺的生命意识却成为了这个完全由“普通人”组成的世界之中最为特殊的存在。
杀死他的罪魁祸首捕捉了这片灵魂碎片,他也很快得到了可以利用他的机会。
几乎就在相隔不久的几天之后,米花中心医院内,一名刚刚出生就面临死亡危险的婴儿被推入手术室。
昏暗的房间里,老人关掉了医院所有的监控设备,悄无声息地拿出了试剂管,将那残缺的灵魂注入了实际上早已经被确认死亡的、名为宫野海里的婴儿体内。
——由此,被孤魂寄居的怪物在虚假的奇迹中得以延续。
“成为咒胎的身体就这样成为了弃子。”老人虽这么说,语气中并没有任何的惋惜,反而变得越发兴奋了起来,“可未来的我却会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比起咒胎更加珍贵的东西!”
“——就是你啊!”
老人兴奋地大笑声逐渐远去,所有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迅速向后退去,整个世界骤然变暗,突然间又只剩下了男孩一个人。
他茫然偏过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镜子里倒映出的自己。
……他是谁?
他究竟是鸣海家那个连名字都没有就已经被杀死的可怜虫,还是害的父母东躲西藏,最终双双亡于火海的宫野海里?
镜中的人是他又不是他,男孩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时不时眼含恐惧地朝着镜子里看上一眼。
他总觉得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非人的怪物,在这样一个孤独的世界中,怪物与怪物同样被禁锢着,他们相互依存,也谁都无法杀死对方,最终只会带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挣扎与不甘中疲惫睡去。
怪物不会死去,可痛苦却是可以切切实实感受到的。
男孩在这日复一日无尽的痛苦之中逐渐变得癫狂、神经质,他的行为开始不再受到他本人的控制。意志在深渊中不断跌落、下坠,他伸出手,看着一片漆黑的头顶。
满目绝望。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