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声道:“你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跟着我学手艺,我包吃包住发工钱。”他淡淡道,“我的道理,就是规矩。”
*
医馆收徒这个小风波闹到最后,凌鱼也没张口将两个女孩的名额空给男孩,只在拒绝那个孩子后,又补上了个名额。
只有一个人的小医馆因为多了两个八九岁的孩子,陡然间热闹了几分。闲暇时总能听见两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师父师父,这个药材是羌活还是柴胡啊?我认不出来......”
“白蔹清热解毒,消痈散结,决明子味苦,性微寒,赤芍散瘀止痛,用于、用于......”
普通人家的孩子刚刚开始接触这些,学得极其吃力,常常会出现令人啼笑皆非的错误,凌鱼还没批评,那两个孩子的头已经羞愧得快要低到地里去了。
“学东西不能心急———”凌鱼将他们的问题一个个点出,然后鼓励道,“慢慢来。”
那两个孩子红着脸也红着眼,慢慢地点了点头。
......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某一日,凌鱼自噩梦中惊醒,推开窗,发现那两个孩子住着的屋舍里还点着微弱的烛光,烛光下能看到两个坐在桌边的影子。
世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个人有个人的辛苦,总归不能强行替他人做了决定。
他叹了一口气,没有出去阻止,只是从第二日起,每日中午多了一道荤菜,晚上多了一道汤。
那两个孩子或许注意到了,也或许没有注意到,只是学得比以往更用功,更努力。
当小院外的树上掉下第一片金黄的枯叶时,医馆里迎来了第三个学徒,是个女孩。
她走进来的时候戴着个大斗笠,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声音小如蚊蝇:“我......我可以在医馆里做学徒吗?”
凌鱼当时正在整理药材,闻言问她:“为什么想来做学徒?”
她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几乎让人疑心她是不会动的石雕。
“因为我娘生病了,没有人能给她看病......”她的声音很轻,“我不想让她死。”
凌鱼定定地看着她,那小姑娘将自己裹得严实极了,似乎生怕别人认出她来。在这样封闭的小城里,别说做出这样的决定,就算有这样的念头,也被视为出格,视为不检点。
“你要学医,就不可能永远不接触人。”
“我知道......”她说。
她慢慢地摘下了头顶上的大斗笠,露出了一张枯黄消瘦的脸,眼睛肿得像核桃,因为紧张害怕,牙齿将嘴唇咬得鲜血淋漓。
“我要学。”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强硬,她又急忙补上了三个字,“可以吗?”
凌鱼像是没有看见她脸上的焦急担忧、惶恐害怕:“想学就留下。”
那女孩的眼角好像滚下一滴泪,她用手背使劲一擦,然后低着头小跑过来,声音里颤抖中带着急切:“从现在开始学,马上就学,可以吗?”
“你阿娘的情况很不好?”
“嗯......”她胡乱地点点头,“我想学医,我要救她。”
“需要我去看看吗?”凌鱼问。
他没有直截了当地说要去替女孩的娘亲看诊,也没有漠然无视毫不在意,只是将选择权交到了这个女孩手中。
女孩站在他旁边,脸上的表情全是挣扎。
凌鱼没有催促她,只是给她倒了杯水,塞到了她冰凉得吓人的手中。
那个女孩儿就这样攥着杯水,缩在医馆的小角落,斗笠又重新戴回到了头上,她看起来像是墙角顽强生长,却最终快要腐烂的蘑菇。
太阳快下山了,墙角的蘑菇终于动了动。保持着一个姿势太久,让她站起身来时浑身发麻,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凌鱼身边:“您去......看看我娘吧。”
“只是......求您———”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自己也明白求人帮忙却提出这么多的要求,是件非常失礼的事情,但她还是忍着心里那股不断上涌的愧疚感,小声请求,“求您在天黑之后悄悄地去,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求您......求您了......”
凌鱼点了点头。
他想要拍拍女孩的脑袋,却见她在警惕地一缩后慢慢收回了手。
那女孩也因为自己的条件反射蒙了一瞬,眼里瞬间溢满了惶恐不安:“我......”
“是我太唐突,不怪你。”他说,“厨房里给你留了饭,去吃点儿吧。”
“谢谢您。”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犹豫了好一会儿后,她终于小跑着走向厨房的方向,在经过医馆后门时,她转过头,用更小的声音说,“谢谢师父。”
......
凌鱼在入夜后,由女孩带着去见了她的娘亲。
她的娘亲在一间很破烂的柴房里,墙壁和屋顶到处能透过月光,秋日有些寒气的风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吹进来,发出呜呜的怪声。
女孩的娘亲就躺在这间柴房里唯一的床上,说床其实也不太准确,只不过是几根木头上搭了一堆稻草,稻草上铺了一床极差的毯子,瘦弱到几乎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