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火从布兜里摸出两粒轻轻捻开稻谷壳, 果然是“人识昆仑在天上,青精不与下方同”的碧粳,米粒细长, 微带绿色。
看到大队长走了, 魏春凤才过来, 一看林星火手心里的两粒米,便问:“这是红楼梦中提到过的‘碧粳米’?乖乖, 大队长还真给弄来了!”魏春凤最近迷上了《红楼梦》, 这是少数几种未被禁读的古典名著, 林星火将从黑市买的一部分书捐给了大队图书室,里面正有一套去年新版的红楼。
“大队长怎么了?”林星火问,大队长方才突然说那句“想让俺娘多吃碗米饭”就很不对劲, 大队长性子厚道直爽, 可从来没在商议公事的时候把家事拿出来说过。
魏春凤叹口气道:“大队长的爹找到了。”
大队长的爹?不是说好多年前抛妻弃子跟戏子跑了吗?
“就是他, 现在是冀州省某市的官儿, 连那个戏子也成了文工团的团长!”魏春凤说:“那杀千刀的爹说得比唱的好听,本来是件私奔的丑事, 可他在外头说家小都被土匪杀了,还和戏子光明正大结婚了。”
那现在找回来干什么?林星火不觉得这样的人会突然有了良心。
“这事还和那位常知青有点关系, ”魏春凤压低声音:“常青不知咋弄到的火车票,偷跑回家了,她又不是工农兵大学生,又不是工作回城,整天躲在家里, 她家还在挤的满满当当的筒子楼里面,这不擎等着被人举报了吗?现在这种知青偷偷回城的事不少,刚下过文件要严查, 她是专往枪.口上撞,就被逮进去详查。常青身上还有张介绍信,事情就更严肃了,人家得查清楚是不是冒开的。于是咱们屯和公社,还有县纺织二厂都给询问了一遍。”
“巧的是主管这件事的就有黄执信。听黄大娘说,这个黄执信一心想当人上人,只要能往上爬,他做事就特别有心眼。还真没说错,他把老家在雪省市下头的一个公社的事都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常青的问题一出,他的同事就觉得耳熟,这不就是黄执信的老家吗?黄执信呢,拿着调查报告就直奔电话,打电话到公社询问咱们大队长的籍贯出身,公社说他那边哭的哇哇的,一个劲儿说以为娘俩儿都死了呢,说什么对不住发妻长子……”
“你说做戏做的多真呐?”魏春凤气道:“偏他跟那个戏子真就是过了好几年才结的婚!人家早就防着有天事情败露呢!偏偏咱们屯那时候刚迁聚到这里来,彼此不了解。黄大娘当年那个村子还是遭瘟灾散的,这不就是个好由头?”
林星火皱眉:“人呢,没回来看看?”害的黄大娘年轻时吃了多少苦,现在她老人家都算得上屯子里身体底子最垮的几个人之一。
魏春凤冷笑:“他敢回来么?人家激动过度,病了,病的起不来。这不嘛,那戏子还特意打电话给公社,问咱大队长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假惺惺!”
“黄执信呢,病中还常常念叨说当年就为了让妻小过年的时候能吃上一碗细粮粥,这才离家进城在码头扛大包,谁知县城就遭土匪,逃难的人裹挟着他上了船,路上没得吃喝,生了一场大病,是渤州港的力巴救了他……”魏春凤指指碧粳米:“他还让戏子把家里的细粮都给寄过来。大队长才不肯吃他家的米粮呢,直接就说要是有心的话,可以给寻摸些良种,生产队有需要。”接不接都是事,接了恶心的慌,不接,反倒好像大队长不识好歹。大队长索性提了要求,把集体需要摆出来,那边见这边不好摆弄,才又消停了些。
这做派,谁吃他家的嗟来之食!林星火想,怪不得大队长会上说那话,只怕黄大娘现在喉咙里也像堵个面团子似的难受。
“你帮我打听打听,他怎么当上的官儿?”林星火跟魏春凤道。
魏春凤撇嘴:“这还用打听么,穷乡僻壤出了个市里的官,早有眼皮子浅的攀去了。黄土屯没散之前好歹是个大屯,七扭八拐的亲戚不老少,听说别的乡里有一支未出五服的堂亲还出了个辈分高的去冀州探望去了呢,好几伙,回来能把牛皮吹上天!说这个黄执信特别有本事,在码头批评《武训传》被特招进工厂宣传科,后来又斗倒了谁谁谁,是当地有名的‘斗士’!”
春凤不屑一顾:“他原来厂里拜的师父都被他斗倒了,这就是个没良心的王八羔子!”
一听这话,林星火反倒放心了,现在已经是七年五月份了,距离彻底平反冤案错案可没几年了,这么个靠斗起来的小人,‘好日子’可在后头呢。
林星火从储物囊中摸出了放常青草人的匣子,看了一眼,草人又掉了跟稻草,但整体还好好的,便知道常青暂时没事。
“对了,还有那个常知青,真不知该咋说她,”魏春凤跟着瞄了一眼稻草人,啧啧道:“她是真能搅事,也真豁得出去。她回城被举报,打的是要带累全家的主意,搞不好就得说她家人包庇啥的,逼的家里父母只好让她接班,说是正在办理接班手续,这才提前让她回来的。”
“那张介绍信是她前夫费平从前从纺织二厂偷的,二厂巴不得抹平了这事,便也顺着台阶下来,证明说常青同志本身没有问题,之前开除也是因其前夫连累,在她与前夫划清界线后二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