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春兴信里说他动用了一颗林星火留下的养身丸给了外人, 这本来是防着屯里老人幼儿难过冬长天冷这一关,特意炼制的药丸:以精炼灵谷为基,配合人参等固本培元的凡药, 比什么吊命参汤都更温和更有效。
饶是再不待见前姐夫一家子, 魏春兴仍然没忍心放着那个浑身烫的吓人的孩子不管。给这一丸药,也是怕孩子在去县城路上有个好歹, 屯里说不清。林星火想了想,养身丸的药效对于陈来福先天不足的小儿子来说是重了一点,但应当无大问题, 只是那小娃得受点罪, 浑身疼上几天了。
当然,一葫芦药丸子,魏春兴只避开哭天抢地慌乱不行的陈家人喂给了那小孩子一颗,那边抱着腿嚎的比狼群还响的前姐夫,魏春兴连眼皮都没翻一翻。
他信里说:平时心肝、眼珠子地叫唤, 说什么宝贝金孙就算要吃他俩的肉喝他俩的血……他们也愿意给,可真到了事上这两个人就把孙子抛脑后、全心去顾着他们那个杀家达子亲儿去了。
当时陈老娘一见陈来福伤了, 直接将烧的滚烫都迷糊了的孩子往地上一放, 哭喊着“儿啊”就扑了过去——那可是寒冬腊月的地,就算她和陈老头有一个能稍稍慢一步、撒摸两眼、把生病的孩子往旁边稻草窝里一搁呢,陈家老叔爷也不至于寒心到抖着老胳膊亲手把陈老头一家从族谱上挂掉的程度!陈老头那是老叔爷亲大哥的孙子,更是他们这一支的大房长孙, 老叔爷嘴上不说,这两年却把自己搓个麻绳、剋点玉米赚的那点子工分、年底兑换成钱全都悄悄的叫儿孙捎给了陈老头一家。
老叔爷能赚几个工分, 这一年屯里越发好过了,陈家的儿孙为了哄高寿八十的老人家高兴,还会往里面添瓜两枣凑个整。陈老头他俩大晚上来闹, 把他老人家从热炕上搅和起来的时候老叔爷没急眼;陈老娘从他家‘借’这‘借’那的时候,老叔爷也很安稳。可这俩把生病的孙子往那冻地上一放的利索动静让老叔爷受不了了,“自私”是他最不能忍的品质,“陈家根子”是老头拧不过来的坚持:前者是老头的心伤,□□的时候,但凡他大哥自私一回,也不至于生生饿死……至于后一样,老叔爷确实是个旧观念的犟老头,他关照人嫌狗不待见的陈老头一家是为了啥,不就是因为陈老头有了个男孙么,这就是陈家长脉又延伸一辈。
反正魏春兴说他也给陈老叔爷吃了颗养身丸,幸亏老叔爷撂开手了,不然支书也不能这么一点转圜余地都不留的办事。
陈来福一家的闹剧简直就是农村剪不断理还乱亲戚关系的缩影,在不咸屯待了这些年,这还是林星火见过的唯一一个真被族里撕扯开的例子。
信发的早,庆忌知道的更多些,这小人跟着狲阿年混久了,也多了个爱揣着手手瞧热闹的坏毛病。据庆忌说,陈家老两口不相信县医院大夫,先是硬气的拉陈来福去了地区医院治腿,又东借西凑的让陈来福在省城大医院做了手术,结果罪越受越多,腿越治越瘸。
陈家个就跟金寡妇母子俩闹翻了,金寡妇不肯把她的家底子交出来给陈来福治腿,以往她哄人的话全都没用,陈家老两口是有儿子在孙子少不了的意思,而陈来福更是只顾自己,他腿疼的时候小儿子哭一声他都烦的上手就呼孩子,简直把身体不好的儿子当成跟他抢治病机会的仇人。
果然老叔爷看得没错儿,陈来福和他爹娘自私的毛病比他的腿更没救了。
更炸裂的还在后头。当初前脚跟魏春凤离婚后脚娶金寡妇的时候,陈来福没挑过金寡妇那些花花事的理,一家子跟入赘似的搬到金家窑住,陈来福也都乐呵呵的捧着金寡妇,可这会子他腿伤了,人就挑起金寡妇早些年不安分的错来了。
不知哪个好事又没安好心的说了一嘴“你们家根子长得是跟他爸不咋像”,陈来福就跟抓到啥把柄似的奉为圭臬,只要有人来看望他就摔盘子打碗的闹,说出的那话大人听了都脸红。可越是混不吝的将那些炕上的私事倒腾出来,越是惹来些没脸没皮的老光棍汉子到他这里过干瘾,四邻八舍的街坊家小媳妇都不敢出门了,把金寡妇家嫌成了臭狗.屎。
这么着,一边逼着他爹娘每天跑一十里地去不咸屯等林星火,一边见天的熬金寡妇,竟叫他硬生生的把金寡妇逼回了她守寡时也没回的娘家,将金寡妇的房子占住了——白天没有女人操持家务也不怕,他就用那点黄黄事吊着老光棍给他烧炕,居然还借此糊弄饱了肚子……
干活不行的陈来福原本还和斯文沾了点边儿,这破罐子破摔之后变化之大要惊死人。一时间不咸屯给闺女相看的反悔了好几家,都是跟陈来福有些像的那种能说会道的小伙子,反倒是乡下人原本不大能瞧得上的憨干的锯嘴葫芦成了香饽饽。
魏春兴怕他嘴没把门,带累了亲姐和外甥女的名声,托王胡子几个年长的哥哥去‘探望’了前姐夫一回。陈来福还指着不咸屯的林星火给他治腿,他这豁出去的架势里也藏着自己那点子小算计呢,还算识相……可魏春兴等公社一上班,就给外甥女改了姓,叫小囡囡姓了魏。
农村那荤谣造起来,绝不是城里知识分子能想的到的地步,知青们私底下偷偷流传抄写的《少女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