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人当傻子了?
林星火上辈子的师父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将本派传承全部寻回,她老人家曾说起过现在这个年代是古书损毁最多最不值钱的时候。师门古医中的一卷就是师父六几年在废品收购站找到的,但因当时远行难、四处寻访更难,她只去过有限的几座城市。然而就算如此,她藏书中最有价值的一部分也是在那时搜集的。
“不要了!买不起,算钱吧。”林星火硬邦邦的道,延续愣头青风格。
咋,还带反悔的?常老大遇到过嫌贵的,但少见胆敢在这屋反悔的。
巧儿眼角瞟着筐里的大肉,忙小声劝道:“这就是个愣头青,您别跟她一般齐见识。”
刚才去拎筐的汉子也低声说:“硬茬子,那一筐少说……”他比了个二的手势。
常梁又仔细打量一番地下站着的人,见她一点不紧张,甚至已经开始收拾筐子,这是价钱不公道货也不卖的意思?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傻楞,就是真不怕。
敢干买卖,还做的像他这么长久的,那脸皮就跟画上去的一样,随手一抹,这话音就变了:“成!先算了价钱,咱两方都有个实底儿。”
城里菜点的猪肉分三等,一等肉八毛二一斤。鹿肉不如猪肉肥能炼油,却能补气壮阳,常梁直接给出一块一斤的价钱……剩下物件里开价最高的居然是那罐子冻伤膏,林星火看常老大一眼,这是个懂行的。
常老大也正盯着她,两眼对上,常老大心里也有底了,暗骂一声娘——他最稀罕这样的客人,因为有好货;也最讨厌忌惮,因为这些人仗着本事,胆子大难打交道。
“……头一次来,咱们结个善缘,算你四百元整?”常老大道。
林星火接过一沓大团结,扇子似的捻开,扫一眼便收起钱来,冲常梁点点头,背上筐转身这就要走。
常梁搓搓牙花,嘿,这脾气!
“等等!”给巧儿一个眼神,巧儿撇撇嘴出屋了,常梁这才说:“小、小兄弟,你别嫌贵,我这儿的老书可不一般,那是从奉天皇宫里出来的!早年间兵荒马乱,看书库的老太监卖书求生计……”真真假假吹嘘一通,本就是假做要走的林星火顺理成章做出意动模样。
常老大叫人开了后厢屋,足有十来个架子的书。这回林星火真有点惊讶了,她本来以为会是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纸堆。
“就当交个朋友!这些书不论年代,都算你一块钱一本!”一句话功夫,降了几倍几十倍的价。
留在这里等的汉子就见她一摞一摞的搬出来,挨本翻两页,飞快挑出几本……林星火也不客气,冲他道:“麻烦把这些放回去?”
汉子想着她的力气,忍下气跟在人后边拾掇破书,被灰尘扑的打了几次喷嚏。
“多少本?”常梁等在藏老物件的库房里,闻言被茶水呛了下。
“二百三十本。”跑腿的说:“当场点清,把钱给了杌子。”
“都挑的什么书?”常老大有点后悔了,该亲自等在那儿看着。虽说名人字画他早就先挑出去了,可万一有漏下的呢。要叫人在他这里捡了漏,那就丢大人了!
“那谁能知道,杌子识的字能有一箩筐不?”
“您别担心,那屋里能有啥值钱的东西?最里头的架子放的连老书都不算,都是前两年书店清库时论斤买的。”
等林星火背着满满一筐的书过来时,常梁就见最上头的是本绿皮壳的《雪省常用中草药手册》,眼皮顿时抽了抽。
“老物件都在这屋了,你看看,挑中了再谈价。”常梁直觉亏了,但也不能说,巴望着在这屋里回回本。
林星火看这里大都是些文房妆匣、桌椅摆件的零碎小件,就知这大概是个放在外头迷人眼的“下库”。她是新客,有这待遇也不奇怪。
不愧是省城最大的黑市,下库里也有不少精巧好物件,但与她有用的就太少了。
林星火很快挑中一匣子湖笔并“二十四仙草”贡墨一盒,以及半令仿古的梅花玉版斗方。
刚要同常老大议价,忽的瞟见百宝阁顶上放着的一个葫芦摆件:葫芦是个点螺漆器,上头花纹精细,刻十锦花草,生机可爱。林星火定睛去看,又只觉贵重而已,若用眼风去扫,偏又兀的生出三分可爱。
“那个原本是成对的摆件,可惜另一件被京城的行家收去了。因只剩这一个,我也不坑你,三百块你就拿去——这几件笔墨纸砚就当搭头了。”常老大随手拿起块岫石砚放在里头。
林星火买不起,待说不要,又忽有所感,竟然十分舍不得。
常老大扫了眼她背上的大筐,只看她如何做:他估摸着这女娃身上没那么多钱了,是要退一部分书,还是舍了这葫芦不要?这葫芦确实精巧,还是个明末的古董玩意,要不是不成对了,他早就自己留着了。
这时林星火的挎包忽然动了动,一只毛爪子隔着包推了推她。
林星火摁住挎包,里头兔狲的毛爪与她贴了贴,随即一个什么棒状的东西忽然硌了下林星火手心,兔狲还往上拱那东西。
侧身掩饰,把手伸进挎包,顿了一下,林星火拿出个鲜土未干的巴掌大小的山参,问常老大:“这个价值多少?